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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1 / 2)


这几日师父身体渐渐好转,只是不如从前般与我嘴上打闹。

通常他坐在摇椅上晒太阳,而?我搬来凳子同他聊着天。我见他精神似是没?同从前好了,他却说是因为?自己老?了。我说他胡扯,分明不过四旬,正值知天命的壮年?,哪能说自己老?了。

幼时记得师父的眼睛极为?好看,粼粼炯炯,似是纳入千百阡陌,如今他眸子深黑寂静却是缄默。

我替师父盖了一层毯子,茅屋里的老?先生同小山是旧识,曾经随军行医,如今上了年?级便是回到京中自己过活。

依旧无法将师父安置到其他更安适处,生怕被人识出?,恐有灾祸。

问及师父那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却一直沉默,而?当我说出?夫人殁了的时候,师父却是有几分震惊,半日没?有言语。

一片枯叶从树上飘了下来,落在师父盖着的毯子上,他脑后枕着小枕,手中捧着暖炉,眼睫动了一下,蓦地开口,问我:“何为?仁,何为?礼?”

我端来了汤药,喂给他吃,一面回答着他的问话:“克己复礼为?仁,爱仁循规为?礼。”

“错了。”他纠正我。

我自觉并无说错,却是万分看不通透师父何所思何所想。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仁礼的故事。

五月青柳依依,少年?踏花沿河岸而?行。那日芍药开得极好,丛丛簇簇之中,女子俯身轻嗅花香,这一幕恰是撞入少年?眼底。

少年?上前与之攀谈,女子颔首轻笑,一笑韶光如春,淙淙淌入心田。此后少年?日日来此,似作不经意,却是笃定而?至。二人不过只字片语,而?眉弓浅处那淡淡笑痕,却是映衬着水到渠成。

而?一日那女子不再来此,少年?等了好些日子,直到七月末,日暮流火,芍药花彻底谢了个?无影踪。

少年?痴痴惘惘回到家中,却是在九重宫阙中遇到了那女子。

高高的宫髻挽起,眼中不经意地流露着清淡的妩意,白?素的铅粉将她的梨涡掩盖。少年?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女子的心思如云罗,眼中涩意流转,低眉抿唇浅笑,与少年?行了一个?礼。

此为?礼。

少年?端出?一个?笑容,手却是轻抖,但闻女子嫁作他人妇。而?这“他人”,乃为?少年?之父。

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即为?礼。

没?过多少日子,便是传来女子有孕的喜讯,父亲笑逐颜开,众人皆是面带喜色。而?少年?默声不语。

女子亦是眉脚带笑,怀胎十月,诞下一子,取名为?“奕”,乃取之为?“镐镐铄铄,赫奕章灼”之意。

少年?自幼病弱,多劫多灾,因而?懒散成性,不愿操持起庙堂之事。少年?久卧床榻,一日难得起身,四处闲逛,偶遇此娃儿,见之眉眼似那女子,心中恻隐,待他实为?亲厚。

此为?仁。

久而?久之,阿奕亦是常常粘着少年?,视之为?兄长。而?因与阿奕玩在一块儿,使得少年?身子骨亦是健朗不少。

宫中秀女不断,尔虞争宠之事也层出?不穷。自然有妇妒意深重,因而?牵连到女子身上。于茶盏中落下了毒,怎奈那日少年?送阿奕回殿,口干舌燥,未作他想,误饮了柸中茶水。

少年?本就?体虚,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女子内疚,而?少年?其父盛怒。以为?少年?随意入其嫔妃寝宫,又从女子案几抽屉中翻出?了一首芍药诗,实为?可疑。便是判之此二人苟合,不通礼法,而?少年?病重,这才换得其父丝毫怜惜,便是施以轻刑,将女子打入庙宇清修。

少年?闻之大惊,似喜似悲,以为?女子心中亦是有他,不至于无情?无义,可转念一想她即为?父亲的姬妾,则又是苦楚难堪。

辗转寻到了那首芍药诗,女子绢帕上字迹清秀,为?小楷所写,果?真字如其人。

“闲吟芍药诗,怅望久颦眉。盼眄回眸远,纤衫整髻迟。重寻春昼梦,笑把?浅花枝。小市长陵住,非郎谁得知?”

幸好阿奕惹得其父爱怜,少年?病好便是出?宫游历,广交天下挚友,把?从前断了的桃源之谊皆是补上,收了一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徒,安得一方清闲。

二年?之后,无奈天意弄人,他恰是却是又遇上了那位女子,少年?自诩无仁礼,本就?同女子情?义相通,从前恪守礼法竟是被人污秽至斯,倒不如真的一手颠覆了自己设的这道关卡,竟是真的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非礼。

瞒天过海,其父自然不知,女子诞下子后,恰好苦修期满,便是被接回到宫中,一时之间竟是被圣上宠爱有加。

怎奈世事无常,女子偶然从一机缘得之,多年?之前那杯中毒真是圣上属意其他妃嫔下的,其意正是为?了朝堂后宫中的权术平衡,倍感薄凉。且圣上对少年?特为?严苛,月石俸禄皆刻薄,女子心中积怨愤懑,与人谋划,以当年?圣上下药之策,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日月久长,又过了五年?,圣上寿终。

弑君者,非仁。

按照本朝嫡长子世袭制,乃正是少年?登基。此时少年?体内之毒并未肃清,双眼时而?不能视物。京城里头?来人将其带走,加冠坐龙,俯瞰天下,却是眼盲,见不得这锦绣山河。

他得知其父薨殁之原由?,便是觉着自己眼盲亦是心盲,却是怪罪不得女子,便是将之以礼相待,并未要求其陪葬,而?是遣送回湶州安养。

女子心中自然是忿忿,自觉所做的一切不能被人谅解,即便是常年?青灯苦烛为?伴,但依旧有怨念未曾放下。

一转眼又是十余年?。

阿奕对其母一直淡淡,或许是从小同之分离,在宫中长大,闻人言语多半是听不惯其所作所为?,二人便是生疏。而?女子执念极深,与楼奕一概的处世之道亦非相同。听循母妃的恳求,便是载她来京。

虽不亲昵,却依旧尊长亲母,此为?仁。

而?夜雪忽至,一炉温火亦是被熄灭,夜半时忽招入宫觐见的弱冠少年?郎,此时跪于圣上膝盖前。

大殿灯暗,影影绰绰。

而?当年?的少年?成为?圣上,却思自己垂垂老?矣。当年?的女子叩首入殿,对一湾眉眼,梦回之处,对之说不清是自责还是疼惜,爱怜还是内疚。

女子眼角带有细纹,张口轻言,开门?见山:“我素来不偏不倚,小山有了阿禾,阿奕便要这江山。”

“我会禅让给阿奕。”

“我自然不信,平白?无故为?何会授予阿奕?小山擢升至三品大将,你又何曾便要偏心?”

楼九天轻笑,“谁又稀罕当这皇帝?”

几言不和?,楼九天又是咳嗽起来,尾音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荡。

何为?仁,何为?礼?

楼奕甚少着家,便是不晓其母的神智如何,夫人护短,恨意忽涌,拔剑指着圣上,刺了浅浅一剑,下不了手,丢了剑在青石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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