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是事实。”迈克罗夫特淡淡地说道,“我从不迁怒,而我也不会违背事实来指责你或者我的‘无能’。”
李明夜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笑。
“那我就理一理这次的事情吧。莫里亚蒂与麦克维提应该感到骄傲,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让雪莉·李的头脑失去了它本应发挥的作用。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之中,我的大脑就像是一个翻倒了的马蜂窝,所有的想法都在我的神经上狠狠地蛰了一口——迈克罗夫特,你简直不能相信,在听到爆(防和谐)炸声时,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已经把我放在口袋里的手(防和谐)枪对准了那该死的莫里亚蒂,但我却只能看着他离开。”
迈克罗夫特终于轻笑了一声:“是的,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一个笑容终于泄露了些许的疲惫,短暂的共情让MI6掌权人冷酷的机械表象暂时撕裂了一角,露出了属于“人”的那一面。他的笑容带着些许愤怒,但更多的是倦怠与忧郁,他目光痛苦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就像一个终于承认了自己无能的凡人一样,后怕与强烈的恐慌让他不由闭了闭眼,仿佛无法承受。
而这一次爆(防和谐)炸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这得从麦克维提一手引导的位于巴西的“集体自杀案”说起了。他与莫里亚蒂达成了一致之后,便竭尽所能地在遥远的南美洲掀起了风浪,计算精准的时间差又让他有了足够的逃脱的时间——此时正值夏洛克回归伦敦,李明夜将权限与迈克罗夫特进行了短暂的交接,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时间差,就足以酿成最悲惨的后果。
而李明夜、夏洛克、迈克罗夫特的短暂破绽使得莫里亚蒂有了掀起风浪的机会,这两人配合默契,莫里亚蒂先生通过网络遥控,通过麦克维提在巴西所获得的资金,利诱了那位处于绝望之中的出租车司机。于是这一起震惊伦敦的“连环自杀案”开始了,这种离奇、古怪的连环杀人案显然很对夏洛克的胃口,而李明夜彼时仍在处理巴西事件的后续,好不容易腾出了手之后,这起“连环自杀案”作为烟(防和谐)雾弹的作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借着两位咨询侦探的注意力被牵扯的机会,麦克维提回到了伦敦,与伦敦大学的党羽悄然搭上了线,他曾在伦敦大学执教一年,而麦克维提这样的黑暗帝王,用足足一年的时间,足够培养出一个得力的、隐蔽的党羽——为什么司机先生能够轻易地弄到氰(防和谐)化物这样的违禁品?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的哥能够拿到的东西!
原因很简单,这些氰(防和谐)化物,与后来的炸(防和谐)弹,统统来自于伦敦大学的化学实验室。这些看似难以弄到的东西,它们的源头相当简单乏味——精密的仪器、足够的材料,以及一个老练的化学教授。
回到了这一起爆(防和谐)炸案之中。在此次爆(防和谐)炸里,司机是莫里亚蒂随手网罗的小喽啰与弃子,而那位携带着炸(防和谐)药的乘客,同样也是莫里亚蒂的人——随着调查的深入,李明夜记起了那张脸,那是一个美国人,曾经出现在迈阿密海边的那一所孤单的别墅里,这四年跟随莫里亚蒂浪迹世界,堪称死忠。
而麦克维提的杀心异常坚定,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借用这一次爆(防和谐)炸一起除掉这两位咨询侦探。在合作之中,双方的势力免不了深入接触,所以麦克维提蛊惑了这位莫里亚蒂先生的死忠党羽,他唆使了党羽先生怀抱着必死的决心为自己的上司除去两个心腹大患,而莫里亚蒂先生彼时正在忙碌于策划另一起未来即将会登上舞台的犯罪大案,疏忽了对手下的管理。
当司机先生收到了那条来自于咨询侦探的短信之时,麦克维提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对待案件的脾性,当夏洛克的目标锁定在那位司机身上之时,他会下意识地忽视坐在后排的那位乘客——他或许会提防司机先生的枪,但他防不了乘客先生的炸(防和谐)弹。
而等莫里亚蒂反应过来时,几乎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反应神速的咨询罪犯不得不站出来阻止李明夜踏入圈套,并为自己留好退路——万一他的运气真的这么不好,夏洛克·福尔摩斯死去,雪莉·李也跟着死了,凶手都是他的人,他岂不是一口气逼疯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与迈克·李?
那两位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物。
吉姆·莫里亚蒂不是不能死,但他不愿意死在麦克维提老家伙的算计之下,骄傲的咨询罪犯即使要死,也得死在自己的剧本里。所以当他出现之时,他毫不犹豫地卖了麦克维提在伦敦最重要的一个渠道——伦敦大学某位堪称学术泰斗的化学教授。
这一切事实逻辑顺畅,在这一次爆(防和谐)炸之后就犹如水落石出一般地展现在了李明夜的眼前。而超脱了爆(防和谐)炸案往回看,麦克维提的杀意与莫里亚蒂的谋划历历在目,这一切都再次提示了她,与这两位穷凶极恶的罪犯作斗争,稍有不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这一次爆(防和谐)炸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就如同当初迈阿密的那次失利一般,受到伤害的是她,恐怕她不会有那么清晰的明悟。即使那次失败也给她造成了某种永久性的灾难——她直到现在对注射器都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就会放开,她能够及时地总结得失,挑拣出自己的不足之处,并不再让失败的阴影束缚住自己。
但这一次,遭受了一时疏忽的报应的人,却是夏洛克和约翰。
李明夜凝望着那冰冷关闭着的手术室大门,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肌肉、骨骼、脏腑与血液都随着每一次呼吸着走廊中的寒意之时,被冲刷得无比冰凉。
我该看着他们的。她想。
我管着那么多监控,只要我想,整个伦敦都在我的手掌心里,我该看着他们的。我不该放纵莫里亚蒂留下的那个已知的党羽,既然我留下了他,那么我就得时时刻刻盯着他,我不该有一时一刻的疏忽。
我不该被莫里亚蒂的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拿住注意力,我应该及时去一个一个地排查经过诺森伯兰大街的车辆,我应该及时为他们预设安全预案。
夏洛克那么年轻,而约翰只是个普通人,他们缺乏经验。
这是我的错。
李明夜闭了闭眼,突然之间,她想起了四年前,在某个岛屿上,一脸挣扎绝望之色倾吐心声的夏洛克。她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夏洛克的PTSD会这么严重,为什么会让自控能力极强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有了那么疯狂的念头和举动——更别提这个小混蛋早有心思了。
险些失去的后怕与惶恐、内疚和痛苦,原来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即使是李和福尔摩斯,他们也总有自己柔软的地方,一旦受击,则痛彻心扉。
如果前世的那些事业上几次罕见的失败只是打击了她的自尊心的话,这一次的失败,则彻底地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无能——她保护了夏洛克四年,这四年里不说一帆风顺,但也近乎一切尽在掌握。长久的成功与对手的连番失败,终于逐渐滋生了她的狂妄与自负,即使她尽可能的控制了这一点,但她终究还是失衡了。
即使是神明,也会在某些时刻露出人性的软弱。
而她不过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