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瑾慢三分地回过神,只听到了最后半句“一个活口都没留”,抬眼去看沈时琳,沈时琳忙道:“是说瑶人,南面打仗了。呀,你吃着饭,不说不说了。”
沈时瑾一口枣糕噎下去,心里想,没活口……那日那人,也没命了吧。
然而她也就是念头一闪,下半晌又一头扎进她屋子里去了。
过了几日是中秋,沈兆谦也赶回来,眼下在打仗,虽未波及德庆城中,但出城进城都要盘查,他道:“上个月在肇庆遇见辰哥儿,他本要来德庆的,家中来信催,只好先回去了,在庆口居订了些点心甜嘴儿让我走时带着。”他全拿进来,将一包油栗搁在沈时瑾跟前儿,“这个是特带给小妹的,说记得你幼时爱吃,不知现今还喜不喜欢。”
沈时瑾剥了一个放进嘴里,甘香细糯,笑着点点头。
沈时琳与老太太对看一眼,没说话,也低头笑。
到了九月,南边的仗愈打愈烈,一个月里也见不着邢观回来几趟,沈时瑾的雪树寒禽图已经过揭洗修补,再经过最费神的小托即可大致恢复原貌,她稍停了几天才动手,这回除了偶尔打下手的绿绮,连沈时琳也进不去她的屋子了。
如此又耗时一个月,等到最后上杆、贴签完毕,沈时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有眼睛放光,恋恋不舍地瞧着那幅画,沈时琳把她赶回内室,沈时瑾往榻里一倒,足足睡了两日。
沈时琳心里是真想留老太太几人在德庆过年,可眼下这平乱不知何时能完,沈道乾那边来信请老太太回去,老太太自己也想回苏州,遂定了十月中的日子启程。
走的那日邢观回来了一趟,甲衣未褪,将他们一路护送到城外,沈时琳送过一里又一里,分别在即,众人都是满腹离愁,又恐哭起来更走不了,都使劲儿红着眼眶忍着,最后还是老太太说:“都回去吧,送出千里,终有一别,常来信就好。”
沈时琳只攥着手不撒,也说不出话来,老太太先背过脸上了马车,沈时琳又抱着沈时瑾,姐妹俩没忍住,噼里啪啦掉泪,最后沈时瑾朝她打手势,绿绮说:“小姐说请大小姐千万记按她说的保存那画,她好不容易重新装裱好的。”
沈时琳噗嗤笑出来:“我还当你是多舍不得我,原是舍不得那画!”
总算开始走了,沈兆谦也忍不住连连回头,看见沈时琳哭倒在邢观怀里,邢观搂着她目送马车远去。
直至出了广东地界,那股子让人心里发酸发涩的离愁才稍稍冲淡,老太太心里对沈道乾还有气,又恰好有沈兆谦在,因决定不回临江,一行人直接回苏州府。
沈时瑾自是乐意的,正是十月间,南方天气宜人,且她们是坐惯了船的,路上并不难熬,由此十月中自德庆走,十一月底入了苏州府。
沈时瑾的大伯并未入仕,却也是苏州府里数得着的富绅,当下迎了母亲和侄女回去,好一番接风洗尘。
大伯母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几人不想她担心,也未曾提德庆的战事,只捡着些好的说了。
歇过几日就是腊月,家中忙着置办年货,没怎么得闲,老太太与长媳说起宋家来,说宋青辰途径临江特意去拜访,如今她们回来了,也该些回礼。
吴氏道:“那是应该的,我前阵子还在庙会上遇见了宋家夫人,她家老爷明年多半要迁官。”
两人才说着,外头就进来报,宋家送了帖子来,听说沈老太太回苏州了,请老太太和夫人小姐明日去宋家梅园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