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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金元宝(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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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闲斜睨了他的手掌一眼,又扫量了一番这秃驴的身板。僧袍宽大,反倒衬得玄悯高而瘦。从他挺直的肩背轮廓可以看出来,他的瘦并不是清汤寡水的那种,应当是劲瘦有力的。可不管怎样,离“壮”还差得很远。

于是,薛闲不大信任地扬了扬下巴:“你单手接得住?哄鬼呢?”

玄悯倒是神色未动,手掌依旧那么摊着。

“行吧,摔残了你得负责。”薛闲满不在乎地说着,两手一撑,便从墙头跃了下来。

不过在落下的瞬间,他已经从一个清瘦的大活人,噗嗤一声变回了纸皮人。大约是为了配合玄悯手掌的宽度,他还特地将纸皮缩小了几圈,拢共不过一个巴掌大,就这么悠悠然如同枝头坠下的落叶一样,躺在了玄悯手里……

呈大字型。

玄悯:“……”

看惯了这孽障活生生的模样,冷不丁再看到这“死不瞑目”式的画像,即便缩小了一些,也着实有些伤眼。

玄悯默然移开目光。他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意思,仿效之前所为,将这孽障放回了腰间的暗袋里。不过这回他略微讲了点人性,没有让其沉底,而是让这孽障露了个脑袋,能够趴在暗袋边,时不时透口气。

谁知这孽障还不乐意了。

“劳驾,换个地方。”薛闲嘴上说着劳驾,语气却半点儿也不客气。

玄悯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这孽障已然忘了自己是被捉的那个,隐隐有了要翻天的意思。

见过下大狱的犯人理直气壮要求换上等铺位的么?

“怎么换?”玄悯垂下目光。

纸皮人天生也没个骨头,轻轻巧巧就把脸整个儿仰了过来,翻着白眼冲玄悯要求:“我要上肩!”

玄悯:“……”

姓薛的纸皮人依然有理有据地抱怨:“这劳什子地方视野太低,什么也瞧不见,我要上肩!”

玄悯:“……”

你怎么不要上天?

“这时候又不怕摔了。”玄悯不冷不热道。

薛闲想也不想怼了回去:“你溜肩么?你蹦着走么?你不溜不蹦我又怎的会摔?”

这孽障总是振振有词,玄悯说不过他,只摇了摇头,似是无奈道:“上吧。”

说完,他也不理薛闲,兀自迈了步。

薛闲趴在暗袋口等了片刻,也不见玄悯伸手来帮他换地方,登时又愤愤地开了口:“手呢?”

玄悯冷冷淡淡回了一句:“自己爬吧。”

薛闲:“……”

对薛闲这位大爷来说,满地乱爬那是有辱身份,打死他也做不出来。但猴子上树似的借用臂力往上爬,他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于是他仰脸目测了一番秃驴的高度,纡尊降贵地伸出两只龙爪,勾上了秃驴的僧衣。

玄悯这僧衣质地有些怪,说生麻不像生麻,说熟麻也不似熟麻,质地算不上细却颇为柔软,并且硝得雪白,一点儿尘污都不沾。总之,不像是寻常僧人能穿得上的。

还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像是落了雪的高山松林。

纸皮人分量着实轻小,薛闲三抓两抓便从玄悯腰间一路直上,爬到了领口。

原本顺着领口往侧边一翻就能上肩,还算得上抄近路。然而薛闲偏不,他扒在玄悯领口转头看了看两肩,又仰起了脸。

从他这诡异的角度,可以看到玄悯瘦削的下巴,再往上就不可见了。

薛闲略作休整,而后猛地一荡,攀上了玄悯的下巴,又火烧屁股似的三两爪上了鼻梁,借着玄悯眉睫的力,从侧边落到了肩膀上,身体力行地上演了一番何为“蹬鼻子上脸”。

玄悯:“……”

能养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脾性的,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小妖,然而薛闲身上原身气息太弱,以至于玄悯一直难以确定这孽障的来历。

说到原身……

玄悯瞥了肩上坐着纸皮人一眼,沉声问道:“先前你与那野鬼书生说,你阳寿还未尽。”

薛闲调整了一番姿势,选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懒地撑坐着,闻言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啊,所以你收我可谓名不正言不顺。”

玄悯没接他这句,倒是又问道:“那你原身又在何处?”

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个棒槌特别会说话,专挑旁人的痛脚戳,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世宁那芦柴棒棒是一个,这秃驴也是一个。

原身究竟在哪里呢?

这怕是连薛闲自己也不甚清楚。

回想当日在广东华蒙县海边,他被人活抽了筋骨后,天降暴雨,海潮翻涌。大浪将他整个儿卷进了海里。他痛苦难当,失了神志,待到重新有了些微的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元灵已经脱离了身体。

那样庞然的身体没了元灵支撑,无法维持原貌,一如往昔,缩成了一粒金珠。

他本想将金珠收了,等重新养好元灵再恢复原身,谁知老天却跟他开了个要命的玩笑。他神识还未完全清明的时候,那金珠被一个大浪送上了岸。他只依稀透过海水见到有渔民打扮的人将其拾走了。

待他彻底恢复神智,想要追过去时,那人已然杳无踪迹。

想到这事,薛闲就有些来气,于是没什么好语气地顺嘴答道:“我这不正找着呢!”

玄悯又瞥了他一眼:连原身都能丢,这孽障也算是颇有能耐了。

倒不是薛闲真的不当回事,而是相较活抽筋骨之仇,原身的麻烦要小得多。现今他找不到,只是因为他元气大伤,断了跟原身之间的联系。待到他休养完全,自然就能对原身有所感应,找起来也就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不刻意去找是一码事,送上门来则又是一码事。

薛闲想起之前听到的嗡鸣,忍不住暗自嘀咕道:“这宅子的方位有些古——”

他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玄悯已然带着他泰然自若地穿堂入室,无惊无险地过了两道窄门,走完了一条走廊,正要打开另一道窄门。

于是,薛闲“怪”字还没出口,便自我截断,急忙调转了话头:“等等!这地方怎的有些面熟?”

何止是面熟……

那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那雕着木花门额的屋子,以及那株探出墙头的老树和盘虬而上的长藤……这不就是先前薛闲睁眼的那处地方么?!

敢情这秃驴带着他左转右绕,又回到了原处?!

玄悯却摇了摇头,道:“方才那处是虚,这处才是实。”

薛闲睨了他一眼,心说:行吧,既然这秃驴通晓八门遁甲之术,盘算出来的总不至于有什么大错。他说是实就是实吧……

“那找到这实处又有何用?”薛闲看着秃驴跨过窄门的门槛,朝那间空寂的屋子迈步过去。

玄悯道:“此处乃生门。自此而出,阵局可破。”

薛闲正欲开口,却听见本不该有人的屋里突然传来了隐约人语。

玄悯迈出的步子旋即一收,脚尖一转,带着肩上的纸皮人,悄无声息地隐在了走廊梁柱之后。

怎会有人?

薛闲扒在玄悯肩头,从柱子后头微微探了点脑袋,好在纸皮着实不甚起眼,所以极难引起旁人注意。

就听屋内人语声逐渐清晰了一些,音色略有些耳熟。待到那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的人略有些笨拙地跨过门槛,迈出一条腿,薛闲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傻子刘冲的声音。

难不成没费吹灰之力,就这么找到其他被困的人了?他在同谁言语?江世宁?

不过薛闲毕竟不是莽夫,转眼便意识到了一些古怪之处。

刘冲身上穿的厚袍同先前并不相同。先前他穿的是件灰蓝袍,这会儿身上所着乃是一件深赭色的袍子,袖摆处还滚了道暗红色的边,颇有些节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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