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雅致的沈府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成了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有?西?蜀兵在各个府门外守着,见到逃窜的人,便一刀扎过去,手段残忍至极,他们收到命令,要在今夜速战速决,沈家不能留一个活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鸣金收兵,立即赶往城北与直隶兵对战,发布这个指令的赵淝在陆家的府邸内,把一个西?蜀兵统领踹倒在地,“混账东西?,我的计划万无一失!你怎能叫江东王的兵符被人拿走!”
“世子饶命!属下也不晓得,属下……这便去审问?沈瑜和赵忞!”
统领三步并作两步下去,陆家与赵淝关系最好的公?子陆淙劝道:“就算有?人拿走王府兵符,扬州也一样?是?世子掌中之?物。”
赵淝面上凝重不减,抿一口?热茶,“终归是?横生枝节。”
“好事多磨,无妨,无妨,昨夜大捷,世子已抓捕沈府兵统领沈禄,四散的虾兵蟹将不足为惧。而直隶兵全数出动,也不过八万,”陆淙比了个“八”,志得意满挑眉,“世子带来的西?蜀兵,并各大族的兵力一道,却有?二十万众,他们再挣扎,也不过螳臂挡车、徒劳无功!”
赵淝的心稍稍放下,再叫人探问?和直隶兵交战的情况,昨夜形势大好,他本已占领整个扬州城,后半城北处却异军突起,夺回?半个城区,与西?蜀兵僵持不下,好在城南的沈府兵经过一夜围剿,已成不了气候,他也只得默默希望,直隶兵不过是?虚张声势。
陆淙从世子房中退下,又去私牢把奄奄一息的沈瑜鞭笞一番,这人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半晕半醒间叫唤道:“世子……世子,救我……”
可笑?之?极,但也多亏了他,才叫不可一世的沈庚吃了大亏。
待他从牢里出来,阳光下微眯双眼?,擦去双手血污,四妹陆含蕊迎面走来,横眉斥责道:“哥哥,昨夜之?事,我都听说了,为何要对沈家赶尽杀绝?老夫人毕竟是?我们的姑母,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还有?没有?人性?”
陆淙轻蔑一笑?,并不管她,径直向前?走,陆含蕊追在身后不停说:“你只跟我说要把沈庚骗走,好让西?蜀王世子进入扬州城,我便叫我夫君资助福州沿海的倭寇,冲破布防,侵扰沿岸,可是?,我没想到你要一把火烧了沈府,你疯了吗?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啊!沈庚走了,沈府便只剩下些老弱妇孺,这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你才疯了!”陆淙回?身盯着她,恶狠狠警告:“你的亲人,只有?我们陆家,和你的夫君李侑。你也不想想,沈庚是?如何对待他大哥的岳父,郑老爷一家。任由沈家发展下去,被灭了满门的,也只会是?我们陆家,他们可不会顾及这点血缘!”
陆含蕊只觉得心冷至极,眼?泪止不住地流,陆淙见状,握住她双肩,面色稍稍缓和,劝道:“哥哥知道,你和沈庚,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情分不能当饭吃,他已经抢了福州布防和江宁盐铁道,还扶植了江东王,并对我们陆家和李家连番打压,若不根除,江东三郡,哪还有?我们立足的地方!我们自家人不打紧,但门下根深蒂固,多少人靠着陆家的牌子吃饭,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陆含蕊只好流着泪点头?,“我知道了。哥哥,我想带人去把沈家人的尸骨带出来,还有?我们的姑母,我想把他们好好安葬。”
陆淙想了想,觉得无关紧要,“你去吧,多带些人手,别亲自踏进去,那儿很脏。”
化为废墟的沈府,沈家人在地底下躲了一夜,后半夜火势退去,他们终于能小憩一会儿,但天还未亮,许多人便被饿醒,一片辗转哀叹,桃枝都一晚上腹痛难安,都以为自己要痛死在这儿了。
意柔和襄桃一左一右看顾着她,急痛一阵发作,意柔便用手煽风,襄桃用帕子给她擦汗,都于事无补。为了不添更多的麻烦,她只说自己来了月事,加上先?前?的三个月,杭蓁对沈家人说她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如今她也说自己风寒未愈,初春的外袍很厚,总算瞒了过去,可她得自己咬牙忍痛。
迷蒙间似乎又回?到了烟雾缭绕的感兴寺,见到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春莺,因为屡屡被陈太嫔欺压,她和春莺一起找到她贪污寺众财务的证据,向慈静大师揭发。陈太嫔受了什?么处罚,她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过了一个月,春莺便失足滚落山崖,陈太嫔特意来挑衅,“你是?公?主又如何,落在这山里,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再敢多事,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看那满宫的太后、妃子,谁会心疼你,谁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她梦到自己也被推下悬崖,剧烈的失重感让她从梦中惊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小腹里剥离,正逐渐滑出自己的身体。
底下濡湿一片,身边的意柔和襄桃都睡着了,她的眼?泪默默流着眼?泪。转眼?自嘲地笑?了笑?,她终究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爹娘、孩子,什?么也抓不住,沈庚,她还有?沈庚呢,她一定?,要保护他的家人平安。
天亮时?,顺子出去查看情况,推开厚重的石板,灰尘扑面,头?顶上方的马厩已变成一片焦土,和整个沈府一起,过了许久,顺子没回?来,石板被再度推开,走进来的是?陆含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