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于生看着弟子志得意满的模样,心中不禁苦笑。廖去疾什么都好,就是心中太过孤傲,这份孤傲平日里看不出来,被他一身贵气的雍容行止隐藏了。可每每到这样需要他留意的关头,他却总是大意。
廖去疾还小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想调+教他放低一刻质朴之心,日后天下纷纷,方能静看风云变幻,可从小环伺于廖去疾四周的,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便是仰慕钦佩之人,哪里有人曾给廖去疾一丝警醒?
如今古骜被山云子收徒,荀于生更是有些不安起来。他甚至隐约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还是我先引荐的廖去疾,如今师弟后到,山云子老师却收了古骜而没有收廖去疾,看来我在这一点上,是输给师弟了。只是不知,若日后天下有变,这两人会何去何从?
见荀夫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廖去疾不禁感慨了一声:“我廖家部曲十万余众,有江衢、颍川、河间三郡,夫子何忧也?”
荀于生摇了摇头,负手卷袖而去,边走边道:“无忧乎?无忧乎?是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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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古骜带着田榕拜了师,回舍安顿好了田榕,一道吃了饭,又去简璞所住的竹舍中报了回信。见简夫子正在整理书籍,古骜便也一起帮忙,根据书类名目分条理顺地将一卷卷竹简全都摆放整齐了,就这么一直校类到了日色向晚。
这天夕阳西下,简璞见都收拾好了,自己终于得了空闲,又许久不曾下山,便不禁一时兴起,给几位在山云书院中教习的夫子发了请帖,请他们来会诗会酒会棋。
古骜见简夫子不用自己陪伴了,便在门前告辞了简夫子,又转过几道苍翠幽柱,绕过一条曲径通幽,来到了云卬的房舍前。
古骜敲门道:“云公子,是我。”
房舍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半晌,面前的门方被打开,只见开门是一个扎着牛角辫,身着青衣的小童,那小童眨了眨眼,看见古骜,便抬手递给古骜一张锦帕。
古骜接过一怔,他倒是认得这是云卬的帕子。之前在山腰上挑水的地方,云卬常用这张帕子给他擦汗。上面纹绣一只高鹄孤飞,有股清远之意,古骜印象深刻,所以一眼识出。
在渐渐暗淡的夕光中,古骜展开了锦帕,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嘤其鸣矣,歉然其友声”,落款是云卬,古骜看着笑了一下,便对那小童道:“拿笔来。”
那小童点点头,回身进了房舍中,不久便端出文房四宝,古骜摊开锦帕,在门口空地前摆放的竹桌竹椅前坐下,提笔在那方锦帕墨字的下方,题道:“空谷足音,跫然何不色喜?”
放在唇边吹干了墨迹,古骜又将锦帕交还给了小童,那小童拿着锦帕再一次地进了房门,不一会儿便又出来,道:“云公子请你进去。”
古骜这才被邀入云卬的竹舍之中,一进门,便见云卬已经准备了一席酒菜,云卬手中正拿着自己适才写过的锦帕,一听门声就抬目笑道:“古兄,你不生我的气了罢?”
古骜道:“是我自己冒失,怎么会怪云公子?”
云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快请坐吧……”
古骜点了点头,依言入座。
云卬见古骜隔着一张小几,在自己对面撩袍坐下,便挽袖准备给古骜倒酒。那酒盏没有摆放稳,云卬手忙脚乱之间,不小心碰翻了杯盏,古骜忙俯身捡了起来,捧在掌中,云卬又倒,这才盛了慢慢一盅。
其实也不怪云卬如此,他从小到大,从未请人吃过饭,更别说给人倒酒了。
之前云卬还深忧古骜没有原谅他,这才用诗句以试探……见古骜如此爽快地便题了字作答,十分亲切地说了“空谷足音,跫然何不色喜”,云卬这才知道他没有将自己之前的误会放在心里,方才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