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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1 / 2)


驴车缓慢的?行在路上,这些年兵荒马乱,官府也不修整道路了,让本来就难走的?山道更加颠簸。不知?是不是赶车人没有?看好路,车轱辘猛地?一歪,差点把整个车厢都掀了下来。

脑袋结结实?实?磕了一下,田裳再也按捺不住,撩开帘子,冲外面赶车的?汉子喊道:“王二!你眼睛瞎了吗?好好看路,别翻了车!”

那汉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满不在乎的?赶着?车,嘴里净是些不干不净的?乡间俚曲,听得让人心烦。

“在下槐村你还想找到什么可靠的?车夫?”身后,风韵犹存的?田家娘子怒声道,“我就说?了在县城寻人,你可好,非要找这么个泼皮!!”

“闭嘴!”田裳立刻放下了车帘,低声骂道,“你这个无知?妇人!没看到这一路上来来往往净是流民吗?这一定是哪里遭了灾,出来逃荒的?。就我们两人走在路上,不被他们抢了才怪!”

“我无知??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才疏学浅的?废物?!要不是当年老家主看重你,怎能?迎我过门?!现在可好,跟你十几年,非但生?不出一男半女,老来还要被赶出家门……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当年可是老主母的?贴身丫鬟呢!”田家娘子不依不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田裳只觉烦不胜烦。当日被赶出梁府,有?那个凶神恶煞的?羯奴守在一边,他根本就没法带太多东西,只得收拾了细软,和娘子一起?仓皇离开。在附近的?村落里住了几日,好不容易雇了辆驴车代步,谁料这婆娘还来聒噪。当初要不是她怂恿自?己掌权,哪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别哭了!等到了晋阳,我再寻一家高门攀附就是。不过是当门客,去晋阳不比窝在那乡下地?方强上许多!”田裳烦躁的?抓了抓胡子,恨恨道。

“强个屁!你这种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哪家会要?还是被家主赶出来的?,万一别人知?道了,不把你打出门去才怪!”田家娘子边哭还边骂,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你这贱妇……”一股火气被顶到了胸口,田裳只想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谁料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叫,还有?马蹄哒哒的?声响。

“糟糕!”田裳的?反应不慢,立刻扯开车帘,只见前面路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尘土飞溅,几匹马儿驱赶着?人群,向这边卷来。不少流民哭嚎着?往道路两边逃去,还有?些跑不动的?,直接被跪在了道边,抱头瑟瑟发抖。这是来了匪盗啊!

“王二,快!快转向……”田裳急急去喊车夫,谁料那村汉已经抛下驴车,连滚带爬向远处的?林中窜去。

田裳只觉得头上一阵眩晕,大声吼道:“快,快弃车!躲进?林中……”

“可是细软都在车上啊!”田家娘子此时面上也失了颜色,这可是他们十几年攒下的?家资,要全都扔了吗?

“你这愚妇!”田裳也顾不得婆娘了,翻身跳下了驴车。他身上还带着?十几两银子,都是偷偷攒下的?,到了城里也够买个小小田舍安度晚年了。反正这婆娘心思毒辣又不会下崽儿,大不了再娶个新妇就好!

心思一旦下定,田裳跑的?就更快了。驴车的?目标太大,正是吸引匪盗的?好东西,只要那婆娘能?挡住一时半刻,他就能?逃出这伙强人之手。闷着?头一口气跑了几里地?,田裳方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扶住了身旁的?树干,看向身后。

似乎没人追上来。真是天幸!用手抹了把汗水,他顺着?树干滑坐在地?,毕竟年纪大了,又常年坐在屋中,这短短一段路,简直都要把他的?腔子给跑出来了。如果不是那梁丰,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起?了驴车上的?家当,想起?了那个风韵犹存的?婆娘,田裳只觉得心都要痛坏了!若是有?一天他也能?攀上哪个势家,定要让梁丰那小子有?好果子吃!

满腹怨气正翻腾不休,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接着?,有?人喊了起?来:“他从这边走了!”

“追!”

田裳惊恐的?想要站起?身,谁料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歪,惨叫着?栽倒在地?。这一下摔的?痛极了,可是他连停都不敢停,咬牙向一边的?灌木丛中爬去。

听到了这声响,那边来人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两个衣衫褴褛,手提柴刀的?大汉钻出了林子,其中一个喜道:“阿牛,前面那个应该就是那老货!”

另一个已经大踏步冲了上来:“哪里走!”

他手中柴刀狠狠掷出,险之又险的?钉入了田裳面前的?泥土中,也截断了唯一的?去路。田裳吓得魂飞魄散,抱住了脑袋哀哀叫道:“壮士饶命啊!老朽身上有?钱,壮士尽可拿去!只求饶了老朽一命……”

那名唤阿牛的?汉子理都不理,一把扯起?田裳的?衣领,喝问道:“你可是梁府那个宾客?”

什么?田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田裳发愣,那汉子嘿的?一声拔起?了柴刀,抵在了田裳脖颈处:“快说?!要是不是,莫耽搁我们兄弟的?脚程!”

那刀上,分?明还有?未干的?血污,田裳哪还敢犹豫,赶忙叫道:“正是小人!壮士刀下留情啊!”

“哈,可追上了。”另一个汉子不由喜笑颜开,“阿牛,走吧,回去讨赏去!”

两人没有?解释的?意思,拖着?田裳就向来处走去。这可不是刚刚逃命时的?情形了,腿脚发软,汗出如浆,还要被两个大汉半拖半拽,田裳头上的?纶巾都跌落在地?,满头花白头发披散下来,简直狼狈的?不成人样。就这么被拖拽了许久,当田裳快要撑不住翻白眼时,三人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面前是一片小树林,几匹马儿正拴在那里,悠闲的?啃着?脚边野草。十数个流民惊慌失措围在一起?,不少人的?衣衫已经被扯了下来,应该是好好搜过了身,正等着?被虏上山去当苦力?。后面草丛里,还有?时不时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这应该是流民过境,山匪下来抢人抢钱了。田裳口中发苦,如果是流匪还好说?,一般抢一票就撤了。这种占山为王的?,跟盘踞在山头的?猛虎一样,凶残狠毒,躲无可躲啊!

“头领,就是他了!”阿牛猛用一推,把田裳搡在了地?上。

摔的?不轻,田裳哎呦了一声,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只见面前金刀大马坐着?个魁梧汉子,赤面虬须,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在那汉子身旁,还跪着?个女子,头发散乱,哆哆嗦嗦蜷在那里,可不正是他家娘子吗?!

“这小老儿就是梁府出来的?宾客?”那头领开口问道。

田家娘子哽咽答道:“正是这个杀胚!大王,奴家已经招了!求大王饶奴家一命啊!”

“带她下去!”那头领冷哼一声,冲身边人摆了摆手,立刻有?人扯住田家娘子的?手臂,往后拖去。那妇人尖声叫了起?来,然而只喊了一声,嘴就堵上了,只能?发出让人胆寒的?呜呜哀鸣。

田裳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牙齿颤的?格格作响。他扔下发妻就是为了逃命,谁能?想到那娘们竟然把他供了出来。还有?这山大王,抓他是要作甚?!

“前些日子,我侄儿下山做买卖,反而人被杀了,听说?就是梁府所?为。你可清楚此事?”那头领冷冷盯着?田裳,开口问道。

他怎能?不知?!田裳张了张嘴,突然抱头哭了起?来:“那该死的?梁丰!都是他!都是他害我至此啊!!大王,杀了令侄的?正是那梁丰!他还练了一伙兵马,放言说?要铲除附近匪患,大王明鉴,我正是被那病秧子给赶出来的?啊!”

心底恨意咕嘟嘟翻腾,犹如毒液,田裳的?思维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他知?道,这伙人找自?己,恐怕是为了报仇雪恨的?,只要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梁丰身上,说?不好就能?有?个脱身机会。不……不只是如此,他更要引这伙强人前往梁府,彻底将梁府夷为平地?!让那肆意妄为的?梁家小子,知?道他的?厉害!

猛地?抬起?头,田裳大声道:“若是大王不嫌弃,老朽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力?,助大王攻下梁府!梁府几代官爵,家财少说?也有?百万钱,还有?不少仆僮美婢,大王尽可享用!如此乱世,大王兵强马壮,又何必屈居于山头?占了梁府,做个豪强岂不更妙!”

这话?极有?煽动力?,在场的?几个山匪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道:“头领,这老儿所?言甚是,官兵打来打去,又有?人起?事,说?不定转眼就换了天下。不如取个庄子,做咱们的?根基?”

那头领显然比下面喽啰要沉稳不少,沉吟了片刻才道:“阿鲁可是带了十来人下山的?,却被人杀的?七零八落。如今对方身居高墙之后,我们只有?百来人,如何能?攻下梁府大宅?”

张鲁是他的?亲侄子,本领自?然不差。这次偷偷接了无头买卖,反被人杀了,让张浑如何不恼。因此听那个娘们说?有?梁家出来的?宾客,他才派人来捉。本想杀了祭奠自?家侄儿,谁料竟换来这么个让他心动的?消息。

田裳人老成精,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头领有?了意动,连忙补道:“那梁丰倒行逆施,已经得罪了不少亲信,正如老朽就是被他赶出梁府的?。府上还有?一对王家兄弟,无故被他杖责,恐怕也怀恨在心。这两人曾经是做护院的?,若是能?跟他们里应外合,梁府高墙也算不得什么!”

有?了这句话?,张浑眼中凶光一闪,笑道:“来人,扶田宾客起?来,咱们好好谈谈……”

“听说?了吗?木坊要造翻车了,据说?这次要造好些台,田里都能?用上!”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那群家兵们除了能?分?得的?新田外,还能?赁些良种,不收任何利息。若是谁佃了他们的?田,今夏播种,还有?耕牛可用!”

“这可是真的??!听谁说?的??”马上就该种夏粮了,若是有?良种又有?耕牛,佃那些新田可是一笔大好买卖。家里有?人入选部曲的?,更是笑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就去赁种。

透露消息的?那个得意洋洋道:“都阿良管事说?的?!往日姓田的?那老东西蒙蔽了家主,如今家主晓得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自?然就开恩了!”

“菩萨保佑!还是家主仁善!”虔诚点的?,已经开始念念有?词。

另一个家里有?免赋名额的?更是插嘴道:“我看梁府是要重振了!谁家能?拿出田赋赏赐部曲啊?家主这恐怕是要当官,咱们可都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立刻又引来一片附和。大早上还没下地?,正是交流消息的?好时候。农人们消息闭塞,根本弄不清楚现今是哪个皇帝当差,但是对于庄上的?风水草动却敏感异常。实?在是这些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得不多放几分?注意。因此这一个多月来,不论是田裳被撤、还是织坊关门,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非但没有?因这些变化心惊胆战,还隐隐有?些快意。

吴全贪婪好色,田裳傲慢无能?,就是被杖责的?王虎王豹兄弟俩,也是爱惹是生?非、欺压庄人的?家伙。如今这些人被严加处置,可不正是家主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的?表现吗?!加之给打退山匪的?仆役们免赋,给那些部曲新丁们佃田,还有?兴修水利、无息借粮,哪样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这些靠天吃饭的?农汉们,看似质朴,心底却毫不含糊。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那杆秤是明明白白。如今连年大旱,眼看日子过的?朝不保夕,突然就有?了奔头,任谁能?不欢喜呢?

“嘿!快看,那群小子又开始操练啦!”不知?是谁嚷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立刻向远处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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