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旨意,着实毒辣!”段钦面如沉水,简直都生出恨意了。
为了救邺城,他们兵也?出了,粮也?耗了,连善后?的官吏都派了出去。下来应该是举荐贤良,占住邺城这个位置,甚至让主公派兵镇守。谁料发下的“恩赏”,竟然是这个样子?!
擢奕延为安北将军,封关内侯,领河北兵事?
这哪是赏赐?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让两人离心!
张宾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东海王还是欺主公势寡。若是换王浚来,他怎敢如此?”
这旨意的目的性太明确了,就是利诱奕延,让他背弃主公,改投朝廷。可是明面上却难挑出错来。因为这是赏功,而?且赏的极高,显出朝廷并未薄待有功之臣。这样的恩赏,也?是主公永远也?给不?出的。甚至严格算起来,奕延的功劳一直被主公压制,很多时候要分功与他人。两相比较,再怎么淡薄名利之人,也?要生出些异心。
而?这一招,更阴狠的是拔掉了邺城这个桥头堡的位置。若是奕延接了赏赐,他就是朝堂派去的安北将军,连冀州的战事都不?好?过问,如何参与并州与幽州之间的争斗?而?抗旨不?接的话,奕延就必须退出邺城,把它留给继任者。算好?的布局还是要被打乱,这一场仗,就白费功夫了!
更要命的是,若是拒了赏赐,奕延心中难道不?会怨恨主公吗?这样的刺放在主臣之间,简直让人如芒在背。一个不?好?,就是离心离德。奕延是并州诸军之长,也?是主公的心腹爱将,地位本就敏感非常,哪能经得起猜忌!
“东海王防备主公,也?不?是一日两日。主公不?如去信奕将军,阐明轻重,他定会拒了封赏!”段钦毕竟更了解奕延,立刻做出决断。魏郡可以不?要,但是奕延这样的将领,绝不?能丢!
张宾则更顾全大局:“拒了封赏,也?不?能立刻撤出邺城。主公当再向朝廷举荐贤能,尤其是向天?子?阐明邺城之重。若是换个无能之辈,再失如此重镇,岂不?麻烦?”
他的谋断更狠一些。在与朝廷角力的同时,甚至挑拨天?子?和?东海王之间的关系。什么叫拥兵自重,这就是!并州已经尽在掌握,还有背后?的拓跋部助力,主公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角色了。封疆大吏,就该有封疆大吏的样子?!
想要对付主公,至少也?要等东海王打完了荆州。那时魏郡说不?定落在谁手中了,难道朝廷还能硬夺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想从这要命的死?局之中找个万全之法。然而?梁峰坐在案后?,久久无言。司马越这计策确实狠毒,但是料错了一点。奕延对他,可不?仅仅是忠心。而?这别样的心思,成了段钦和?张宾也?料不?到的变数。
若是此刻放弃邺城,召回奕延,他会如何想?两人又?要如何相处?那日他说的决断,为的正是让奕延死?心。用?时间,用?距离,用?一切可以缓解的东西。把他留在邺城,是个极好?的法子?。若不?是朝廷这任命别有用?心,简直可以顺水推舟。
然而?给他朝廷封号,把他拒之门外,孤守邺城。那份情感,是否会转向相反的一面?爱的反面,从不?是退让或者遗忘。而?是恨。爱的越深,恨的越浓。
他还能信任奕延吗?也?许在情感动摇的一瞬,信任也?就出现了裂痕。
梁峰背上生出了冷汗。以他的经验,又?怎会不?知自己如今的处境。他正在被一个不?该吸引的人吸引,变得患得患失。这样的情绪,放在其他事上,也?许无关轻重。但是放在并州,乃至自家基业上,立刻成了大患。如何选择,关系的又?何止是他们两人?
肚里百转千回,却无一人可吐露。过了许久,梁峰终于轻叹一声:“让伯远接旨。”
段钦和?张宾同时一惊:“主公……”
梁峰没有让他们说下去:“我信他。”
奕延是他捡回来的,从一个懵懂少年?,养成不?败战将。是他绝不?该怀疑的人。既然他不?想因为那些情情爱爱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应当回到最初模样。他信他,教他,用?他,从未迟疑。
这份信任,才?是破这阴险一局的最好?手段。
张宾反应的快些,只是愣了一下,眼就亮了起来:“奕将军若真不?会被权势眯眼,让他留在邺城,实乃良策!”
是啊,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处理方式了!看似分道扬镳,实际是埋入内部的楔子?,只要发作,就会牵动全局!而?这样的掩护,旁人恐怕也?料不?到,只会觉得自己奸计得逞,放松警惕。这样非但能蒙蔽司马越,甚至对战王浚时,也?会多出几分胜算。试想两军作战,突然有人横插一手,还是奕延这等级别的将领。结果会如何?不?言而?喻!
但是用?这样的反间计,最关紧的是两人之间的信任。一旦生疑,全盘介休!
段钦也?回过了味儿来,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点头称是:“奕将军和?主公情分非同小可,这点东海王必然不?知。若是接旨,局面就大大不?同了!”
“不?过如此一来,当从邺城调回些兵马。”见段钦也?点了头,张宾立刻接道。
若是奕延留在了邺城,他麾下的人马也?就留在那边。可是这次他带去的,是并州所?有骑兵。都留在那边,对州内防御就有了影响。至少要抽回一半才?行。
而?撤走这些兵,也?会让外人觉得两人的关系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对于奕延掌魏郡,乃至河北,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