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寿春了。”书房中,一人坐在案前?,手?指神经质的?敲打着掌心的?白玉如意,忧心满面。
他的?容貌并不怎么出众,除了额角那根白毫颇为怪异,行在路上,怕都无人问津。但是在这间?房中,却是众人瞩目所在。此人正是安东将军、扬州都督、琅琊王司马睿。自从被东海王派到江东之后,司马睿苦心经营了一年,好不容易消弭乱象,立足建邺。没想?到还未展开手?脚,打破南人壁垒,就遇到了天子迁都这样的?大?事。
天子迁到了扬州,行台还设在淮南郡的?寿春,那他这个?建邺,又算什么?!
司马睿的?身?份血统,不比当?初在洛阳争权的?诸王,乃是天子远支。初来南地时,根本不被三吴世家?放在眼里。本来还想?趁着上巳游宴好好经营一下人望,没想?到天子就这么迁都了。就算有心出仕,这些江东大?族也会选朝廷正朔,哪会选他?
那自己心心念的?大?业,又要如何完成?
一旁有人朗声道:“将军何须担忧?天子南来,其?实才是立业之机!试想?有多少士族随驾南行?这些北人,哪个?不需好好安抚?若把他们尽数安置在南地,要抢去多少良田?只此一点,就会惹得南人非议群起!而天子未曾过江,只把行在立于寿春,显然是想?重返中原。但是真正的?江东势族,则尽在吴、吴兴、会稽三郡。只要天子一日不过江,这些人就一日不敢轻动,反倒有利将军大?事。”
听到这话,司马睿神色一松,望向上座那位眉目疏朗,风度高?逸的?男子。移镇建邺之后,他一直以王导为左膀右臂,现在王导前?去寿春迎驾,这位同样名满天下,简脱放达的?王敦,就成了可以依靠的?干才。
王敦说?的?不错。南人北人之争,向来是麻烦事。当?初陆机那样的?名士入北地,不也落得三族屠灭,客死?异乡?现在北人南迁,面对的?问题更是繁杂。如今迁都寿春,这些烦心事,必然要先落在天子头上。
如此一来,岂不是祸水东引?
不过沉吟片刻,司马睿还是长叹一声:“话虽如此,天子是否会回中原,仍未可知。若是过个?三年五载,在寿春立下根基。我等不仍是为人作嫁?”
这话,可就有些“不臣”之心了。若是让旁人听去,说?不定会惹出多大?麻烦。但是对于王敦这样的?琅琊王氏子弟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司马睿本就出身?琅琊,渡江之后又对他兄弟二人极为看重。现在三人所想?大?同小异,区区不臣又算什么?
王敦一哂:“若不是意图北上,何不过江?将军放心,只要天子有意夺回中原,就必然不会看重江东一隅。将军还当?以大?业为重,一心放在如何拉拢南人之上。至于天子……”
他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天子聪颖过人,怕是会对于身?边诸将心生猜忌。之前?日食,不正是亡败凶兆?自有匈奴伪汉,替将军解决那些烦心之事。”
王敦也算在朝中待过段时间?,更是从王衍口中听过不少天子的?闲话。对于这个?年幼的?小皇帝,还是颇有了解的?。这样的?人,若是大?权在握,说?不定真能?稳住局面。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士族而言,实在心机太重,不宜辅佐。比起天子,面前?这个?性情?温和,手?软心慈的?琅琊王,才是值得投效的?对象。若是由他登任宝座,又与琅琊王氏掌权何异?
王敦不比王导那样性情?平和,他本就颇具野心,现在好不容易站定局面,怎肯就此放手??
听王敦如此说?,司马睿这才放下了心头忧虑,点了点头:“处仲所言不差,还是要笼络南人方可!只盼寿春,少生事端吧……”
王导已经奉他之命,前?往寿春探听风声。唉,迁什么都啊,若是那黄口小儿?死?在洛阳,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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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熬过来了!
当?看到寿春那低矮的?城墙时,第一个?冒出的?,就是此念。司马覃忍不住按住了膝头,挺直肩背。他熬过来了!
从洛阳赶往寿春,其?实是能?坐船的?,但是冬日封江,无法舟渡。这千余里,只能?沿着陆路行来。长途跋涉,竟然花去了一个?多月时间?。其?中遭遇敌兵,更是数不胜数。早先派出,拦截王弥大?军的?并州兵马,竟然未曾返回。也不知是败死?个?干净,还是临阵脱逃。不过他们确实起了些作用?。那十余日,都未曾有追兵赶上。但是过了汝阴郡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王弥大?军再次跟上,屡屡攻击迁都的?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