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将军,我家主人有要事相商,请你过府一叙。”
从大营归来,刚进?城门,奕延就被段府管事拦了下来。虽然同为主公心腹,但是?两人一文职,一武序,身份敏感,私下里并无太多的交际。“过府一叙”这样的事情,更是?从未发生。
奕延认识段钦的时间不短,知?道对方不是?无事生非的家伙。专门侯在这里,必然是?有要紧事情。因此只是?微一皱眉,便打马随那管事向段府行?去。
段钦身为刺史主簿,在晋阳城恢复正常秩序后,就被赐了官邸。宅院距离刺史府颇近,算不得?奢华,但是?能?出府独居,足见使?君厚爱。
可能?是?得?到了通禀,奕延赶到段府时,段钦已经守在门外,亲自?相迎。两人身份相当,这也算应有之义。见奕延下马,段钦快步迎了上去:“冒然相请,还请奕将军见谅。”
“段主簿客气。”奕延规规矩矩回了礼,与段钦相携走进?府中。
来到正厅,分主宾落座,又奉上了茶水。段钦方才叹道:“以将军身份,早就该别府而居了。现在想请将军,着实不便。”
早些时候,晋阳城里百废待兴,诸幕僚都挤在刺史府里,倒也看不出什么。后来局势安定,像段钦这种级别的心腹,都分配了官邸,可接家眷一起入住。仍旧窝在刺史府后院的奕延,就显出了独特。他算得?上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别说官邸,直接建将军府都不过分。一直住在刺史府中,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段钦话说的委婉,但是?内里的暗指,清楚明白。奕延眉头一皱:“我孤身一人,何必住那么大的府邸。不知?段主簿今日约我,有何要事?”
这话题转的,可够生硬了。段钦不以为怪,笑道:“确实是?要事。将军应当知?晓,匈奴来使?之事吧?”
奕延自?然知?道,也清楚主公当场就驱走了匈奴使?臣。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营中待到现在。刘渊纯粹是?痴人说梦,纵然惹人发怒,也不至于烦劳段钦找他相商。
似乎看出奕延眼中的疑问,段钦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刘渊老贼此计不在劝降,而在离间。天子刚刚迁都,若是?听闻此事,必然疑心并州不稳。因而极有可能?,适司马氏宗女入并州。”
奕延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段钦轻叹一声:“将军也应知?,天子防备主公,不是?一日两日。更别说,下嫁宗女为主公续弦,乃是?莫大恩赏,怎能?推拒?”
“为何不能??!”那双蓝眸已经凝出怒火,“天子已经逃到了寿春,北地?除了主公,还有谁能?压制匈奴?就算拒婚,又有何妨!难不成人人都要任司马氏挑拣吗?”
“他毕竟是?天子。”段钦不动声色,“若是?冒然拒了婚事,莫说跟朝廷的关系再也无法弥补,也会让北地?世家心生疑虑。如今主公好不容易请来郗鉴这样的名士,不愿南逃的士人,也在向并州、冀州靠拢。这些都是?真正有胆气,有魄力的一时之秀,也是?安定北方,稳固基业的根本。若此刻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他们会如何想?司州、冀州那些尚未出逃的高门,又要如何打算?牵一发动全局,若是?并州人心不稳,才中了匈奴伪汉的奸计!”
奕延可没想到会牵扯如此多事情。其中繁杂,绝非只凭弓马就能?解决。然而很快,他便醒悟过来:“段主簿可是?想出了应对手?段?”
若非如此,也不会请他入段府!
段钦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此策想要破解,并不算难。如今天子身在寿春,任何旨意想要传到晋阳,都要花上十天半月。若是?圣旨未到,主公就已续娶了呢?哪怕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命主公改娶司马氏宗女!”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然而奕延僵在了原地?,似有一盆冰水倒头浇下,让他浑身冰寒。
段钦像是?没有看到他面上的变化,自?顾自?道:“就算没有天子指婚之事,主公也当考虑续弦了。如今主公身体大好,又得?封郡公,身畔怎可无人?或是?高门择妇,或是?娶贤娶良,多生几位子嗣,才是?当务之急。这可是?关乎基业的大事,怎能?轻忽?我约奕将军前来,也正是?想请奕将军劝一劝主公,让主公早作决断。”
奕延盯着段钦的双眼,许久之后,方才开口?:“……为何让我来劝?”
“奕将军跟随主公最久,乃是?主公心腹爱将。除了将军,何人还有如此情分?”段钦答的坦荡,似乎这样的回答,才是?天经地?义。
然而奕延知?道,面前这人,应当看破了他同主公的关系,也把他当做主公迟迟不娶的原因。
他是?吗?
段钦没有给奕延更多的思虑时间:“奕将军,王侯婚娶,乃是?家国大事。你出自?梁府,当知?主公从区区亭侯走到这步,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基业初成,正是?乘风而起之时。还望奕将军劝说主公,早早娶妻,不枉经年苦心!”
说着,他一敛长?袖,躬身倒地?。这是?十足十的大礼,也足能?显示段钦的郑重?。
看着那拜伏在地?的身影,奕延狠狠攥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