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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1 / 2)


徐萝卜没有给邹茵钱,陈勤森在水头村是不需要付账的,各家都已养成习惯,反正看见陈茂德都会主动管他讨账。

但姑奶奶作为一个外姓人,脸皮是很薄的。

因此,隔天上午,陈茂德在池塘边的小卖铺门口下棋时,就遭到了棋友的鄙视。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啊。”

“正是,正是,家当也砸了,以后怎么靠生活。不比他家门口喂的那条犬。”

陈茂德听着怎么就不是滋味,追着他们一问。等到中午饭过后,邹茵就听到门口有小弟仔叫唤,说是叫姑奶奶去陈宅里领钱。

从邹太婆的小房子到陈宅走路大概要十几二十分钟,姑奶奶随了邹太婆的讲究,换了一身素净整洁的衣服,这才就和邹茵一道儿出发。

记得那天是雨过天晴,邹茵进陈家院子的时候,天空中正好映出一弯五色的彩虹。人都说看见五色彩虹是有福气的。那天的邹茵,头上松松的绾着发箍,身上穿一件西瓜红的短袖,衣摆掖进浅色的短裙里,唇红齿白地站在彩虹下。

她并不像有些女孩子,纤瘦单薄,她有着恰恰好的苗条,腿并得很直,皮肤又白,胳膊和肩都很匀称。陈太太张氏看见她随姑奶奶进来,眼前好像就亮了一亮,脸上随即晕开亲昵随和的笑容。

陈茂德正在教训儿子,他骂儿子在水头村也是出名的,平时不识斗墨的他,唯独骂起儿子来字句珠玑口若悬河,有时还能临场发挥蹦出一连串押韵的成语。但你千万别跟着起哄一起骂,因为他骂完了,转头又会给他儿子从欧洲进口车轮胎从北美买钓鱼竿台球棒。

他们陈家的派头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那会儿陈茂德腆着肚子站在台阶下,试图戳陈勤森的脑门——

“社会主义团结一家亲啊懂不懂,欺负孤儿寡妇,秋秋累,唔人爱!”(丢面子)

“人家邹茵小妹妹以后是要考大学的,你看看你,一个大磕呆,游手好闲,头毛亲像一普塞。”(头发就像一**)

陈勤森被他戳得惯性把头一偏,然而眼睛却在瞥见邹茵进来的刹那,很显然地滞了一滞。白天的她,竟比夜灯下看到的时候还要醒目,像一朵娇粉剔透的樱花。

那天的陈勤森穿着黑色及膝的短裤,深灰背心,肱二头肌在阳光下打着黝亮的光泽。一米七九的大男人了,陈茂德虽然骂归骂,也不会真舍得戳。

丢下一句啧叹,就换了一副笑脸转向姑奶奶。说:“阿姑啊,你算算多少钱。这个小子他,也不是故意的,隔壁叫阿大的那个孬仔,偷砍我们族里的上等木,被这小子拦了几颗山石在路上,颠坏了几十万的车,他两方就打架起来了。”

既是为族里的事,姑奶奶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姓就更不好意思了。姑奶奶也是老实厚让的人,就说:“也没多少啦,桌子椅子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算下来也就八百不到块的钱。”

呐,你拿好了。陈茂德给了十二张崭新的一百块递过去。

太太张氏看了邹茵一眼,笑着插话道:“阿姑年纪也慢慢大了,摆摊子也辛苦。我们阿森既然吃你家做的,想来你手艺也不会差,不如就来我们大灶上做饭,一个月给你开一千八,你看怎么样?”

姑奶奶听了受宠若惊,摆摊子要看天吃饭,遇上梅雨季节半个月都不能摆,在大灶上做饭,不仅热闹轻松,工钱稳定,时常做好事(喜丧祝寿摆酒等)的时候还有红包拿。这样的机会,在以前从来都是只轮给本家的,什么时候能到她一个外姓。

她就连连说:“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好的活我去哪里能找到。”

陈茂德有些瞠目结舌地看向老婆,家后啊,一千八百块,给谁有这么高。

张氏就暗暗拽了拽他的裤腿,示意他看儿子。陈茂德顺势一看儿子眼里的迷雾,得,他就闭嘴不说话了。

这之后邹茵和陈勤森的接触才慢慢多了起来。

陈勤森有厌女症,可他那张脸却是很招桃花的。邹茵是在和他好上之后,才从徐萝卜那里听到,原来他在自己之前,还曾有谈过一次恋爱。那个女孩叫颜佳莉,比陈勤森小一岁,也是当年入驻的外姓人后代。

在水头村这个小地方,本地本族的姓氏与外姓人之间有着明显的气质分界。那个年代随兵荒马乱中留下来的人们,或买地置房,或租赁而居,生活得十分谦慎,在人前总是有种退让的感觉。

颜佳莉就是个细细弱弱的女生,个子只有一米五六,说话声也是细声细语的,动不动就脸红害羞。他们在上职高的时候认识,Z城的职高管的比一中还严格,那时候的陈勤森一没染发,二无纹身,每天早上陈宅的管家把他开车送到市里,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校服,颜佳莉会在操场的树下,扯着他胸前的衣角嗔他:“我们家阿森好帅的。”陈勤森竟然也很吃这一套,听说那时候十分宠她,连吻一下颜佳莉都是小心翼翼。

但颜佳莉跟人跑了,跟的是邻村大佬的林四公子。

林四公子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硕士,穿一身笔直流畅的西裤,悦耳的普通话里夹带着英文和法语。颜佳莉不仅跟他去了法国,在走之前还把陈勤森没动过的初-夜也奉献了出去。

自此陈勤森就视女人如无物了,当然,他不是禁-欲,他是滥-情。那种主动送上门、长得还行的,他也是来者不拒的。

*

大灶上做饭很热闹,人多的时候在祠堂,人少就在陈宅前面的那栋二层小楼,比如族里果园丰收、割稻谷、祭天祭大帝等等,都要摆大饭。姑奶奶忙,邹茵也会去搭把手,陈太太张氏看见她出去,就会顺便叫住她说:“糖糖啊,路上看见你阿森哥,帮我喊他回来。”

邹茵出去,陈勤森通常会在不远的一个桌球厅门口打牌,那里有很多混社会的女孩子,她们被陈勤森英俊的外表和深厚的家财所迷恋,陈勤森出一张牌,就会有女孩子蹭着他的肩膀想亲他:“少保哥这回赢定了。”

陈勤森偏过头咧咧嘴角:“赢了给你买口红,这地摊货涂着真难闻。”

他穿一条休闲长裤,黑色尼龙的裤带松松扎着,能看到腰腹那里硬悍的肌肉。

旁的伙计就调侃:“晚上少保哥又要多用两个杜蕾斯了。”

邹茵心里就会觉得脏和乱,但面上总作视若无睹,站在树底下叫:“陈勤森,张姨叫你回去一趟。”

她一叫,陈勤森就从三两个女人堆里探出头,看到她,本在邪笑的脸就冰冷,面无表情。

邹茵倒并不怯惧,只又重复一句:“张姨叫你有事。”

她的眼睛看他是空洞,好像对他的所有恶所有坏所有嚣张与跋扈,在她这里都不起作用。这种感觉在之后的很多年都让陈勤森憋伤,这是个对自己无所望的女人。

那几个女孩子嗤嗤嘲弄:“你是谁?他凭什么要听你的。”“少保哥找了个小管家婆?”

但话音还没落,陈勤森却就已经站了起来。

因为次次都能把他喊回来,张氏后来就会把电话递给邹茵:“糖糖,我空不出手,你帮我拨一个给阿森。”

邹茵打出去很久他才接,接起来声音沉闷:“婶妈,干嘛?”

Z城这一带有个规矩,怕儿子养不活的,都不管父母叫爸妈,要么叫婶妈、陈伯,要么叫舅舅、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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