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受封辅政大臣而蒸蒸日上、如火如荼的蔡国公府就在一夕之间败落了,老太君含冤而死;大夫人?和蔡小公子入了天牢;蔡国公盛年致仕;其余儿孙或多或少受到牵连,丢了官职;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有几个被夫家休弃,从此抬不起头来。
与之相反,被蔡国公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林淡和玄清观却因此而名声大噪。
林淡与瑾亲王在山脚下便分?道?扬镳,回到观中后对?姚碧水吩咐道?:“关门吧,今日谢绝访客。”
姚碧水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连忙把?大门给?关了。她逐渐发现,无论?林淡做什么都自有她的道?理,即便你?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姚碧水不知不觉便把?林淡的形象神化了,但她恰恰是?最了解林淡真面目的人?,与之相对?的,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信众只会更敬畏这位手段通天的仙长。于是?当?日下午,无数勋贵或平民就摸上山,想要?入玄清观参拜,却都被拒之门外。一辆接一辆马车来了又走,而这样的盛况,以前只在含光寺发生过。
顺着门缝往外偷看的姚碧水真心服了林淡,想当?初她们?来玄清观借宿时,这里?长满了杂草,房屋也破败不堪,根本无人?问津,却没?料只过去短短几月,情况就彻底改变了。她几乎可以想象今后的玄清观会是?如何的香火鼎盛,没?准儿还?能与含光寺拼个高下。
回到殿内,姚碧水长叹一声,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林姐姐,如今您也算是?这京城里?的一号人?物,您有没?有想过如何对?付许祖光?”
入定中的林淡连眼睛都未睁,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为何要?对?付他?当?我站在一定的高度,他对?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即便我不对?他出手,也多得是?人?愿意为我效劳。”
姚碧水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却又不明白林淡口中愿意为她效劳的人?是?谁。平日里?也没?见她对?谁述说过自己悲惨的过往呀?算了,不问了,林姐姐做什么事都有她的道?理,她既然?说不用对?许祖光出手,那便随他去吧。
思及此,姚碧水便朝厨房走去,却又被林淡叫了回来,传授给?她一本食谱,里?面记载着数百种?糕点的配方,有很多都是?市面上未曾出售的。
“从今往后,咱们?玄清观的香客会越来越多,我观你?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便把?这本书给?你?,望你?好生参详。待你?出了师,我们?就能用这些糕点招待香客,还?能将它们?当?成礼品赠送出去。”
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的姚碧水感激涕零地接过食谱,再三保证会好好学。
林淡又把?一本香谱授予许苗苗,言道?:“你?的嗅觉十分?灵敏,为师便把?这本书赠送给?你?,学医之余你?也可以调弄一二,只当?松快松快。”
许苗苗用力点头,满眼都是?对?师父的崇拜。
交代完二人?,林淡把?一幅巨大的绣作挂在殿中,又供奉了三炷香,摆了一些祭品。姚碧水和许苗苗抬头一看,顿时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只见这幅绣作刺的乃是?三清道?祖像,三神并列端坐于三清殿内,周身祥云缭绕、仙气袅袅;目中湛然?有光,微含禅意;山风拂过之处又有衣袂飘飘,灵光乍现,如梦如幻却又真实不过。
更神奇的是?,当?天光斜照,三清道?祖便也放射出五彩斑斓的宝光,脸上的每一条纹路和每一根胡须都仿佛活了过来。
姚碧水盯着绣作看了好一会儿,随即猛然?回神,强压着许苗苗的脑袋令她磕头,磕完了颤声道?:“林姐姐,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宝贝!我怎么觉得三位道?祖一直在看着我呢!他们?,他们?的眼睛里?有光,他们?是?活的,真的!林姐姐,您快看吶!”
见林淡还?在诵经,姚碧水不禁急了,连忙去拉她袖子。不管林姐姐是?不是?有真本事,只这一副绣画挂在此处,就能镇住所有香客。她从未见过如此传神的作品,见了它,所有人?对?三清道?祖的想象都会因此而变为现实,却又不会感到半分?失望。它绝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于天上!
林淡夺回袖子,无奈道?:“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我在绣线中加入了劈得极细的银丝,调和成感光的平辐大网,密密实实地绣了一层膜,无光的时候,人?的眼睛根本感觉不到膜的存在,但阳光一照,它便会在不同?的角度和时段变幻出不同?的色彩。这不过是?一种?刺绣技法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神奇。”
“林姐姐,您的意思是?,这幅三清道?祖像是?您自己绣的?”姚碧水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我绣的,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日后你?便绣一些道?祖小像,摆放在道?观里?售卖吧。”
“林姐姐,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神仙?您说的感光膜、平辐大网、光影变幻,我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林姐姐,您别骗我了,您其实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吧?许祖光是?您的情劫对?不对??要?不然?,像您这等超凡脱俗的人?物又岂会看上他那个烂种?!”姚碧水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林淡挥了挥佛尘,无奈道?:“想学你?就安静点,莫要?吵我。”
姚碧水立刻捂住嘴巴,用疯狂眨动的眼睛来显示自己求学的渴望。许苗苗也细声细气地说道?:“师父,徒儿也想学!”
“好,只要?是?我会的,而你?又想学的,师父都教给?你?。”林淡伸出手轻揉小徒儿的脑袋。
听?见这番话?,姚碧水忽然?后悔了。她当?初怎么就没?想着也拜林姐姐为师呢?!
三人?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而且很急促。姚碧水立刻跑出去查看,少顷又带着一张纸条回来,表情非常焦急:“林姐姐,大事不好了,您的两个孩子有危险!”
“拿来我看看。”林淡依然?坐在蒲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慌乱的情绪。
姚碧水连忙把?纸条递给?她,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娘,万秀儿今日要?将我和妹妹从西城门送走,并让车夫在出城之后杀死我们?,请您救救我们?吧!不孝儿微白跪乞!
林淡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末了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烧掉。
姚碧水见她坐得安稳,不由疑惑道?:“林姐姐,您不去救他们?吗?他们?毕竟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在她看来,即便那两个孩子不是?东西,林淡也不至于丢开他们?不管,母子亲情岂是?那么容易被斩断的。
林淡摇摇头,平静道?:“纸条是?谁送来的?那人?怎么说?”
“纸条是?一个小姑娘送来的,十三四岁的年纪,说是?许家新进的仆役,因为可怜大少爷和大小姐的遭遇,又偷拿了大少爷给?的银两,这才上山来送信。她许是?有些害怕,只说了两句话?就火烧火燎地跑了。”姚碧水沉吟道?:“那姑娘面生得很,我从未在许家见过,您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其中有诈?是?了是?了,您如今可是?名满京城的活神仙,连皇上和王爷都对?您礼遇有加,许祖光和万秀儿又岂敢对?您动手。不过,他们?却能想办法把?您骗到荒郊野岭去,叫强盗对?付您!”
姚碧水越想越觉得有理,却又怕自己猜错了害死两个孩子,迟疑道?:“姐姐,这字迹真是?大少爷的吗?”
“字迹是?许微白的。”林淡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是?不会去的。我若去了,许祖光和万秀儿想对?付你?们?二人?会很容易,只需用同?样的手法将你?们?骗出去,再制造一些意外就万事大吉了。今日,蔡国公府的案子证实了我之前的批语,我的名声彻底传扬开来,许祖光和万秀儿若是?不赶紧动手,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他们?现在很着急,而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林姐姐,您的意思是?,这张纸条是?个陷阱?”姚碧水寒毛直竖。
“嗯,许家上上下下都是?万秀儿的人?,把?得像个铁桶一般。你?说,这丫鬟又是?如何找到机会接触许微白,并跑到山上给?我送信的?”
上辈子,原主夺回正妻之位后光是?清理掉万秀儿安置在许家的心腹就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这辈子,万秀儿对?许家的掌控只会更严密。林淡一眼就看穿了这个计谋,自然?不会上当?。不过,她并未告诉姚碧水的是?——即便这只是?一个诱自己远行的陷阱,放置的诱饵却一定是?真的。能够一次性除掉所有心头大患,许祖光和万秀儿何乐而不为?
换言之,许微白和许玉玲的的确确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说原主的心愿就是?让这两个人?下地狱,单说上辈子他们?冷眼送原主去死,就足够林淡对?他们?遭遇的一切置之不理。
思及此,林淡闭上眼继续诵经,姚碧水满以为许微白和许玉玲不会有危险,便也安安心心地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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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简陋的马车行驶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上,车夫长相憨厚,腰间却别着一把?匕首,目中隐显杀气。车内躺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手脚均被捆着,口中还?塞着布团。
年龄稍大的男孩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用舌头把?布团顶开,又凑过去,咬掉了妹妹口中的布团,然?后背转身低语:“快,你?也背对?我,咱俩互相把?绳子解开!”
女孩连忙照做,脸上早已吓出了许多涕泪,断断续续地问道?:“哥,你?说,你?说娘亲会来救我们?吗?那个小青,她,她有没?有把?纸条送出去?爹爹为什么会让管家把?我们?捆了?”
这些天,许玉玲心中存了太多疑问,每一个疑问都像一把?刀,将她的心活活凌迟。
许微白苦笑道?:“爹和万秀儿想对?付娘,就一定会让那个小青把?纸条送出去。但是?娘会不会来,这个我说不准。你?还?记得上辈子娘死的时候,我们?都干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