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死气沉沉,一片寂静。林又卿小口小口地抿着茶,然而揣着满心疑惑和不安,根本品不出是何滋味。皇帝不再出言,又不令她退下,她不知何意,只得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沉默地等待着。
殿外,连夏日无处不在的蝉鸣声都丝毫不闻。唯一的声响,是那冰轮转得吱吱呀呀,以及冰块融化时,水珠滴落的声音——“叮”的一声,勾得林又卿心头紧绷的弦“嗡”地一颤。
日色已尽,夜幕初至。
终于有内监迈着细碎的步子入殿行礼,双手捧上拖着几件玉饰的托盘道:“启禀皇上,奴才们仔细查看了,确有几件羊脂玉饰散落在地上。”
一应物件,与林又卿所言一般无二。
林又卿刚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提心吊胆起来——她不在意四皇子如何,可皇上,会不会责罚林又珩?她虽对自己的大哥寒了心,但,骨肉至亲,哪里真能这样轻易割舍呢?
皇帝还未说话,那内监又接着禀报道:“奴才们起初不知该往哪间屋里搜查,只得各处都翻找了一番。可谁知,奴才们在一间书房里头,偶然见着几封信件,竟是大有不妥,只得带回来请皇上过目。”
听到此处,林又卿已觉不对劲。既是去找玉饰,岂会注意信件之类?她盯着那内监,暗自猜测,莫非四皇子在御前亦有自己的人?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却见皇帝接过了那内监呈上的几封信,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最后将信纸揉成一团猛得一掷,霍然站起,勃然大怒道:“反了,都反了!”
林又卿唬了一跳,也急忙站起来劝:“皇上息怒。”心里却想着,皇帝素来多思多疑,怎么会没想到这些信的来历大有可疑之处?
皇上强抑怒气,问:“叶坤之妻在何处?”
“回皇上,奴才们入叶府时,正见叶夫人礼佛回来。”那内监回道。
“带来!”皇上冷冷地吐出这两字,又说,“叶府里头的妾室和几个庶出子女,也统统给朕带来!收拾出昭晔宫,让叶家人都住进去,就说叶府被四皇子搅得乌烟瘴气,朕命人重新修葺。记着,一个都不准少了。”
林又卿大是惊诧,皇帝这是要软禁叶家上下!那些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原本以为证明了人偶一事的清白,叶家便可安然无恙了,怎得却又生变故?
“天色不早,世子妃不如也在宫中住下吧。”皇帝淡淡地说。
听要她留下,林又卿便十分不安,推脱道:“皇上恕罪,妾身自有身孕以来,夜里总睡不安稳。若骤然住在宫中,只怕一时不适应,彻夜难眠,还望皇上能恩准妾身回府。”
然而皇上似乎铁了心不让她离开,只说传太医来为她安神养胎,便不再给她辩驳的机会,命她退下。
林又卿不禁揣测着,若皇上只是因为她听见了叶氏被软禁的原因,恐她出去私递消息倒还好些。若是那信中的内容同宁合王府也有牵连……
她越想越忧心,只苦于俞怀安不在身边,无人可倾诉。但转念一想,幸好俞怀安不在,否则二人都被困在宫中,可要如何是好?
只是今日的那内监,实在形迹可疑。偌大的宅院里,几封信件竟会引起他的注意。林又卿认定了那是四皇子的人,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这样轻易地相信?
她坐在安排给她的屋内,皱眉苦思许久而无果。这时,一个宫女叩门进来,奉上一盏燕窝道:“启禀世子妃,这是贵妃娘娘命奴婢送来的燕窝,贵妃娘娘请世子妃保重自身和胎儿,不必多思,一切有三皇子和世子料理。”
燕窝晶莹剔透,兑了鲜牛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皇后不闻不问,倒是贵妃有心。林又卿道了谢,拿起调羹,一点一点地用着燕窝,盼望着真的如贵妃所说,三皇子和俞怀安能解决这一团乱麻。
唉,适才她还要俞怀安放心。但此刻,俞怀安得了消息,必是极其担心吧?
林又卿无可奈何,逼自己将诸般繁杂的思绪都赶出脑海——好好睡一觉,林又卿——她这样对自己说。
刚躺下,忽觉腹中的胎儿似乎踢了一脚!林又卿立刻呆住不敢动弹,心中惊喜极了——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俞怀安的孩子啊!想着大夫说这一胎是双生之象,今日的种种不安,被心底泛上的喜悦一点点盖过。
然而她又有些落寞,这喜悦,竟不能与俞怀安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