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风只能道:“迟早有那一天的。”
心里却想,谢宝珠若肯做他新妇,便能走出那村子了,他能护她和她爹、她弟弟们一辈子。
只她不肯。
谢宝珠欲要上车,李卫风却拦了她:“太阳还高呢,不如去看看风景。今日可是上巳。”
原就是,郎君和女郎们,有情之人可以公开约会的日子。
谢宝珠也许久没有离开过谢家村了,闻言意动,只坐了一天,身体又疲乏,有些走不动,不免犹豫。
李卫风知她所想,道:“你骑我的马。”
谢宝珠抬头看了眼那马。
她一辈子都没骑过马。这么高,怎么上去?
才想着,身体便腾云驾雾一般,李卫风轻而易举把她抱举起来,放到了马上。
登徒子还说:“你可真轻,唉。”
谢宝珠扶住了马鞍,瞥了他一眼。
李卫风道:“你坐好,我带你去江边看风景。”
他挽起缰绳,给她牵马。
举办经筵之地就在曲江江畔,是一处胜景。前朝皇族风雅,每年上巳都在这里举办春宴。李固收拾收拾,拿来举办经筵,也正好。
李卫风一扫今日昏昏欲睡的状态,给谢宝珠牵着马,心情极好。
他时不时便转头看她,却发现她与平时不同,神情有些紧绷,再看她坐在马上的姿势,立刻恍然大悟:“老虎,原来你不会骑马?”
“我倒是从小就想骑马试试。”谢宝珠道,“只我母亲是绝不肯。”
李卫风知道她母亲已经役于兵祸,便道:“她定是担心你。”
谢宝珠叹道:“我想多走两步路她都不肯的。在家里的时候,我去她的上房请安,都必得着人抬着去。否则仆婢们便要受罚。你不知道,她实是我的克星。”
李卫风道:“她待你宝贝似的,含着都怕化吧。”
谢宝珠看向江面远方,沉默许久,道:“她是世上最爱我的人。”
李卫风道:“你爹可也爱你。当年我要带你走,他敢冲上来挠我,很不怕死。”
这一句“很不怕死”实在是对寿王极大的褒赞。因寿王其实就和他的兄长逍遥侯一般,是个极其怕死之人。
他曾是亲王,身份与谢家村一般村民不同。普通的谢氏族人还时不时出村进城,寿王虽曾嘴上说着羡慕逍遥侯府供奉,恨不得过去一起住,但实际上自从被圈禁在谢家村,他就十分乖觉,再没出过村子的范围。
算起来已经六七年之久,这怕死也真是怕出了境界了。
“是。”谢宝珠道,“所以我不想离开他。你若见过他从前的模样,便知道他现在这样子……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能活到多少岁,肯定是比旁的人短寿的,就这么些年,我更想在他身边照顾他。”
“别胡说啊。什么不知道能活到多少岁。”李卫风道,“你看你现在脸色多红润。当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成天带个斗笠遮着太阳,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你就是活动得少,太阳晒得少。以后多带你出来走走,你定长寿。”
大好的春光打在这男人的背上。
三十许的男人,位高权重,在帝都可以横着走。给她挽着缰绳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睛欢喜明亮,恍如少年。
谢宝珠一颗冷漠平淡,不知情为何物的心,微微泛起波澜。
她望向江面波光粼粼,江畔游人如织,女郎们穿着鲜艳的衣裙,年轻郎君舞剑吟诗,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许久,她收回视线,道:“李子义,你是个好人。”
李卫风嗤笑,道:“你要说我是好人,云京不知道多少人会笑。”
谢宝珠修正了自己的用词:“你对我,是个好人。”
李卫风叹气:“你要非这么说,就是吧。”
他的样子令谢宝珠微微一笑。她道:“我若身体好些,也不介意和你春风一度。”
谢宝珠曾是皇家贵女,她的男女观、婚姻观原就与普通女子是不同的。
“咳咳咳咳!”李卫风让口水呛到,道,“别瞎说。”
谢宝珠道:“只我身体这样子,不敢乱来,更怕有了孩子会催命。”
李卫风道:“我知道,你说这么多,就是不想嫁给我。我都知道,老虎,你不用说啦。”
“这样就挺好。”他说,“我挺快活。”
谢宝珠便不再说,任这河西的汉子给她牵着马,给她指远处的水波粼粼。
李子义不是不好,只让她嫁,总还是欠缺点什么。
因着举办经筵,皇帝开恩,三月初四多休沐一日,百官皆在家休息放松。
皇帝把自己和公主关在房里,一夜又一日,终于在这日傍晚才离开汇春原回了京城,出现在莫相的宅邸中。
“老师,我要娶妻。”皇帝说。
莫相失笑:“人家终于答应了?”
这天下名儒道:“陛下别急,待举试之后,我来为她张目造势。”
又道:“棉花的事,倒可以拿出来先说。”
皇帝道:“正是,她的好,该让天下人都看到。”
帝师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