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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1 / 2)


陆二郎陆显无言地看着他们讨论?周子波该不该离开,周子波若是寒门?之首,名士周潭的弟子兼义子,她名望足够,想要寒门?资助,出兵器、出粮草,都可?行?。且周子波于建业半年来的行?事,可?见其办事的妥善能力。

不好的是,周子波羸弱多病身,是否撑得起?长途跋涉;

北国?使臣团联合建业的一些利益体盯着陈王,周子波带人离开建业后?,是否能躲得开对方可?能的追杀。

周扬灵静静听着诸人对她的质疑,待他们话落了?,她才开口温声;“诸位放心。我虽体弱,却只是娘胎里带的病根子,寻常小病小痛,大事上无损,不影响行?远路。”

“追杀自是会有?。然猎手是谁,也未可?知。只消公子助我,难说我不会反助公子,助公子判断出政敌?”

周子波语速不紧不慢,侃侃而谈。在她身旁,陈王殿下?目光亮极,紧盯着她,完全忘了?其他人。

陆显沉默着听,渐渐便听出了?他们讨论?事情的复杂性。这位看着温厚沉敛、实则一派天真?的郎君略微自愧地笑了?笑,想自己到底本非谋士,可?以预见危机,却难以解决危机。只是他站在旁观者角度,几次看周子波,看多了?,有?几分眼熟感——

在他的梦中,周扬灵和罗令妤并称“建业二姝”。罗令妤艳得自不可?方物,周扬灵秀得若人间山水。自古美人不见美人,陆二郎的罗表妹对周扬灵或多或少地嫉恨、忌讳,和周扬灵的关?系不熟。有?周扬灵在,罗表妹几乎不在。正因为缺了?这层关?系,陆二郎在那个梦中,没怎么见过周扬灵。只偶尔远远望过几眼,觉得此女貌美至极,病若西子,气若幽兰。

现实中所见的周子波,则是秀致尔雅、虚怀若谷的名士之风。少年郎君俊俏,一如时下?所有?被追捧的美男子一般。他虽清瘦,然眉目间的英气、大度,举手投足间洒脱的胸怀,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陆二郎觉得眼熟,然他没有?认出眼前的周子波,正是他梦里的周扬灵。

他尚没有?认出,从未见过周扬灵的陈王刘俶,此时虽产生?了?些怀疑,却依然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如周郎这样……如周郎这样的俊才,自己在奢求什么呢。

心里起?疑,刘俶让人去宜城查,周潭是否有?个弟子叫周子波。随从要去时,刘俶又多加了?一句,周潭的女儿周扬灵,是何性情的人,是否有?可?能、有?可?能……陈王没说下?去,让迷惘的随从自行?摸索自己话外之意。

然无论?查出的结果是什么,这两日,受陈王门?下?的幕僚一致认同,周扬灵是要悄悄离开建业了?。她打算先南下?,取了?父亲门?下?所捐凑的粮草;之后?绕路北上,与可?能有?的追杀玩一出黄雀在后?的游戏;最后?平安到南阳,相助北方军士。

此一路情形多变,需周扬灵随机应变。周扬灵与人讨论?相关?事宜,定?好了?行?程。走之前的一日,她特意登门?陆家,见了?罗令妤的亲妹妹罗云婳一趟。罗云婳小娘子依依不舍地托她为姐姐带信带礼物,要周郎问问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娘子怅然,揉眼睛时眼圈微红:“……我从来没和姐姐分开这么久过。她在时我嫌她总管我,她不在我又担心她,怕她惹事。”

周扬灵揉她的发,与小娘子说话时不是对小孩子的那种哄骗,而是像与大人对话一样态度诚恳:“定?不负婳儿所托。”

罗云婳一愣,诧异地仰头看了?这位眉目温润的郎君一样,有?些懂当初为何有?段时间,姐姐会对这位郎君心动了?……周郎温柔,涵养甚好。

待周扬灵忙完这些,驱车回到周宅所在的巷子,月凉如水,夜色已深。劳累一日,次日要远行?,难免精神不济。然周扬灵在巷口下?了?车,缓缓与小厮一道步行?回府邸时,却看到两边高?墙如压,夜光幽蓝,一位面容秀丽的郎君皱着眉,在她府门?外徘徊来去。

陈王刘俶在周宅外踱步,眉头蹙着,脸色时青时白,仰头看从墙头长出的树荫时,仰起?的脸上神情,专注又迷茫。

直到身后?一道温和声音诧异响起?:“殿下??”

刘俶一惊,回头便看到周郎。他脸白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在周郎温润的眸子望来时,他脸色更白,却也一下?子涨红。他沉默半天,轻声:“睡、睡、睡不着,散散步,就、就、就到这了?。”

他是放不下?她,几番犹豫,明知不该,却还是过来了?。

而说完话,刘俶就自嘲一笑:一和周郎说话,他就像傻子一样。

然而周扬灵并不嘲笑他,小厮叩门?时,她还邀请他是否进去喝杯茶。陈王却往后?退开,看周郎如看洪水猛兽一样,仓促摇头。周扬灵眼波微动,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既然他不进来,她拱手告辞时,陈王又在背后?鼓起?勇气:“明日,怕,被政敌,看到,我、我不能送你……你、你小心。”

周扬灵温和的:“是。多谢殿下?关?心。我在建业受公子照顾良多,此次自该回报公子。且我政见与公子相同,自然愿意相助陆三郎。”

刘俶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周扬灵便再次告别,然她又再一次地被身后?的人喊住。往往复复,一而再再而三,冰雪聪明的女郎意识到了?什么。最后?一次转身看向身后?青年时,她被陈王拽住的衣袖,袖中手腕分明僵了?一下?,只陈王沉浸在自己难堪的心事中,不能察觉。

刘俶沉默地从袖中取出一方雕着木兰的檀木小匣,匣子打开,里面安静地放着一个香袋。

刘俶短促地、勉强地笑了?一下?,手指那香袋时,都几分无力:“开、开善寺大师来宫中讲佛,我母亲,求的。我,多拿一个,给、给你。里面,有?大师给的符,你,不要拆。不然,不灵。”

周扬灵接过这个香袋,手指擦过香袋上所绣的花草。绣工粗劣,线头布料却上等?。她一摸之下?,就猜出绣这香袋的人,是出身极高?的贵族女。只有?贵族女,因不以此为谋生?,才有?可?能有?这般差的绣工。配合陈王的话,答案呼之欲出,这香袋,是陈王的母亲绣给陈王的。

他母亲求了?香袋给他,他却拿来给她?

周扬灵平静的心湖上,春水生?花,涟漪荡起?。在刘俶凝视下?,她伏身,向他拜了?一下?,低声:“多谢公子照拂。”

一道门?,在二人之间关?上。

刘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板,面容清秀,睫毛甚长,他沉静地看着门?中的那个人。如以往每一次一样。压抑着心事,藏匿着心事。然这一次又和之前不一样,当他看着周郎时,周郎没有?转身。周郎衣袍翩扬,立在门?中,同样看着他。

“砰。”门?彻底合上。

那若有?若无的、欲说还羞的心事,被巷中凛冽秋风一吹,轻轻散开。

隔着一扇门?,刘俶靠在墙上,低着眼出神。

周扬灵站在门?内,漫不经心地摩挲香袋时,发觉香袋的口已被封住。她迟疑了?下?,还是让下?人取来剪子,拆开了?这个香袋。拆开后?,香袋中的药香、花香扑面,而她翻开香袋,四处寻找。没有?所谓的法师给画的符,反而是红红一颗相思豆,摊放在女郎白净的手心中——

原来他母亲不是求了?符来保佑他,而是做了?香袋,想让他送给心仪的女子。

俯眼望着这颗相思豆,周扬灵指尖轻微地颤了?下?,心脏不合时宜地抖了?一下?。

慢慢地靠着墙,女郎握紧手中相思豆,刹那间听出那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洞察那人为何这样相助自己。夜深露重,在门?外徘徊,那人又图什么。正是那句不当其时、正当其心的话——

心悦君兮,既盼君知,又怕君知。

……

一墙相隔,心事难言。

然不合时宜的,周女郎蹙眉纠结:陈王到底是倾慕她,还是……有?龙阳之好?

……

建业周扬灵告别之时,北方战乱之城间,陆昀和罗令妤已经上路,返回南阳。汝阳战事交给衡阳王来顶,陆昀迫切地需要回到南阳,好与汝阳之城战相配合,共同歼敌。赶着行?程,马日行?数十里,夜里仍宿在官方驿站中。

罗令妤因身体不适,早早入睡。

陆昀例行?批改政务,写信回信到深夜。夜深了?,回到房舍中,掀开床帐看到帐中安睡的女郎。春夜下?的海棠一般,长发凌散落在枕间,埋于锦衾一半的脸颊因睡熟而绯红。那样凌乱的、无知无觉诱人采撷的美。

陆三郎喉结滚了?下?,难堪地侧了?脸,放下?了?帐中。他看到她这样,就忍不住心荡。然他不该孟浪至此——她被他弄的伤处还没好,她腿又痛;且公务甚忙,陆昀仍忌惮着,怕她在不该的时候怀孕。

他暗自后?悔,那日鬼迷心窍碰了?她,食髓知味、不能忘却,现在想来,并非什么好事。

陆三郎狼狈地离开屋舍,回去了?驿站为自己安排的房间,洗漱后?,他意识过度清醒,因一门?之隔、总想着某人,他彻底睡不着。陆昀干脆煮了?茶来喝,顺便传唤随从,继续办事。

晚上都没法安然睡的随从苦不堪言,睡熟的罗令妤也不知陆三郎居然亲手烹茶,她可?从未享受过他煮茶的待遇。

半夜里下?了?雨,推开窗,之前那场雪后?,冬日慢慢到来,窗外已无了?多少绿意。陆三郎靠窗而坐,听着雨声沙沙和炉上茶水汩汩声,随从进来:“郎君,范郎被带来了?。”

……

时隔数日,背着罗令妤,陆昀终于弄清楚了?罗令妤被掳一事背后?的故事。他怒不能抑,自不能放过范郎,也要质问南阳范氏是何目的。写信去南阳,范家理亏,自是退让认输。让陆昀意外的,是那脾气执拗的范四郎范清辰,这一次都没有?反抗。

范清辰认栽。

雨声绵绵,范清辰被随从领来,看到那坐在床边的俊秀郎君。郎君披青色襕衫,手下?煮茶,浑不在意投来一眼,分明对他忌讳,却并没有?冲动得不可?一世。

范清辰自嘲笑,坐了?下?来。

听陆昀说起?自己和范家的谈判,范家的赔偿。范清辰沉默。陆昀取了?范家给的退亲书来,让范清辰看。这位傲慢的郎君不把他当回事,谈话办事直接与他父亲对接,只在事成?后?通知他一声。

范清辰将陆昀当对手,陆昀却自始至终,都在和范清辰的父亲范君对话。当日在建业是,现在在南阳也是。陆昀不把范清辰放在眼中,自食其果受了?教训。同时,也让范清辰更为气怒。

经过数日,陆昀早已冷静下?来。见到范清辰,也不会怒得失去了?分寸。陆昀语气疏离:“范君已将退亲书送来,自此令妤与范家彻底无关?。但为以防万一,我还是需要从你这里拿走那封婚书,以防有?人趁机作乱。你父亲说,那封婚书,被你偷走。现在在你身上吧?”

范清辰神智恍惚的:“我可?以交出婚书,可?以退亲……”

他声音低下?头,头也垂下?去。他半晌不说下?文,陆昀就安静地烹着茶,那样的随意,骨子里的藐视显而易见。范清辰猛然抬头,眼睛奇亮。他盯着陆三郎,眼底布满红血丝,神情几多癫狂诡异:“……你让我如何?你若是我你能如何?我比你差在哪里?若是当时城隍庙,你在那里,你就能护住她么?你也是文人!非武将!对方可?是北国?军队中的先锋兵!你能如何?!”

陆昀顿了?一下?。

是,他是文臣,非武将。他的武功不高?,但他的武艺起?码有?行?刺敌人而从中安然退出的水平……也许是因为陆三郎平时总是文士风范,在南阳又没跟人动过手,大家才有?这种误会吧。

眼下?面对癫狂的范清辰,陆昀瞥目:“我为何要告诉你?”

范清辰发着抖:“我要知道答案!若是你,你会如何做……你说了?,我就交出婚书!日后?从罗妹妹眼前消失,再不去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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