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村长第一次住小?旅馆,虽然仅仅只是学校周边最廉价的小?旅馆,但这里的墙壁雪白,厕所都贴着瓷砖,擦得干干净净的,更别提雪白的床单和屋子里各种电器了。他活了一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干净、明亮、漂亮的房间,虽然这间小?旅馆只在右侧的墙壁上开了一个一尺宽的小?窗户,都不怎么透气,但老村长还是觉得满意极了。
黄大明走后,老村长坐在这不到十平米的旅馆里,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稀奇劲儿?还没过去呢,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一声高亢的呻、吟,吓了老村长一跳。
他偷偷摸摸地爬了起来,耳朵贴到雪白的墙壁上,趴在那儿?,还真让他听出?了些名堂出?来。小?旅馆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老村长听着隔壁的男女混合双打声,老脸囧得通红,气得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他们乡下人谁不是等天?黑了才关起门干那门子事啊。这城里人怎么喜欢大白天?的就干那个,还叫得那么大声,一点都不害臊!
骂咧了两句,老村长坐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声音,浑身不自在,老脸囧得通红,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只好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逐渐消了下去。
老村长想着总算是完事了,消停了,他靠到床上眯起了眼,准备睡一会儿?,哪知刚合眼,隔壁忽然传来了啪啪啪的猛烈拍门声,惊得老村长刚升起的睡意又没了。
住旅馆最初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他直摇头?,兀自嘟囔:“这城里人咋回事,破事这么多,连睡个觉都不安稳!”
他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电视。
结果电视还没打开,隔壁就传来了一个小?伙子愤怒的声音:“好啊,孟佳雪,你竟然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哪点对不起你,你这么下贱,在这种万人睡过,到处都是细菌的小?旅馆都滚得这么高兴,贱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是吧!”
房里那对小?情侣当然也不认输,男的那个说:“张志,你再他妈胡说一句试试,老子砍了你,佳雪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还纠缠不休,就你这熊样,难怪佳雪看不上你!”
哟,这还是两个小?伙子争一个姑娘啊。热心、正义感爆棚的老村长拉开了房门,偏头?一看,发现三人年龄都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左右,他皱起了眉,插话:“你们都是这附近的学生吧?”
叫张志的小?伙子瞥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去,右臂撑着墙,盯着那女孩子:“孟佳雪,你跟这个窝囊废分手?了,老子就既往不咎,原谅你,否则……”
说着,他威胁地举起了拳头?,朝对面那个年轻人挥去。
老村长见了,这还了得,忙跑了过去,抓住那小?伙子的手?说:“有话好好说,你们这些小?青年,怎么这么不像话,乱搞男女关系……家里给钱是让你们来念书,不是让你们来乱搞的。你们说,你们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像话吗?对得起家里辛辛苦苦攒钱供你们念书的爹妈吗?”
说到愤怒处,他还像教训村里的小?辈那样,拿起旱烟袋敲了那个叫张志的脑门一下,这可?捅了马蜂窝。张志本来就觉得被?戴了一顶绿帽子,心里老窝火了,然后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头?竟然还打了他,年轻气盛的他哪受得了,当即挥舞起拳头?向老村长挥去。
但他实在低估了老村长干了一辈子农活练出?来的力气。他的拳头?刚一挥出?去就被?老村长那长满厚厚老茧的手?给抓住了,然后老村长反手?一剪,似乎没怎么使?力气,结果竟把张志的胳膊给扭断了。
张志疼得嗷嗷嗷大叫:“啊啊啊,疼死老子了,死老头?,赔钱,赔钱……”
老村长松开了他的手?,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小?伙子,你不是讹我老头?子吧,我就那么轻轻一使?劲儿?,你的胳膊又不是豆腐做的,就断了?”
被?打还被?嘲笑,张志哆哆嗦嗦地腾出?另外一只手?,打了电话报警。
黄大明赶到派出?所听民警说完这个事后,都很无语,这他妈都什么无妄之灾啊!
见他脸色不好,民警安慰他:“你爸也是热心,张志的胳膊扭伤了,刚才我们已经派人送他去隔壁医院接上了,你去把医药费结了,再赔他点营养费就行了。”
黄大明能说什么,他只能掏钱啊。
医院就在派出?所隔壁,出?门后,黄大明越想越不甘心。明明是沈容她爸闯的祸,凭什么要自己去收拾这通烂摊子啊!
医药费、营养费算下来没个几百上千肯定?搞不定?,这笔钱当然应该沈容出?。他不死心地又给沈容打了个电话过去,毫无疑问?,沈容的电话还是不通。
黄大明气结,给沈容发了一条微信过去:你爸打了人,被?抓去了西城区派出?所!
微信对话框里跳出?一句:一黄一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通过验证后,才能聊天?。
卧槽,沈容,你够狠,不但改了个气死人的网名,竟然还把他的微信好友也给删了!
黄大明带着一肚子火跟民警去了隔壁医院。
张志的胳膊已经接好了,脖子上吊了一条白色的绷带,脸臭烘烘的,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老村长虽然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把对方的胳膊拉伤了,但他也觉得很委屈,见了黄大明就一个劲儿?地强调:“大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没怎么用力,谁知道?他的胳膊跟麻杆一样脆,一扯就断了。”
黄大明是知道?的,沈容她爸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力王,年轻的时候,据说能单手?扛起上百斤的东西,举到头?顶,现在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要收拾城里这种没吃过苦头?只有花花架子的小?年轻,也就举举手?的事。
事情都出?了,多说无益,黄大明一向很理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他一句话都没责备老村长,甚至安抚他:“爸,我知道?了,没事的,不怪你。”
老村长听了心里果然有些过意不去,他拍了一下黄大明的肩,愧疚地说:“抱歉,给你这孩子添麻烦了!”
“没事的,爸,你等会儿?,很快就好。”黄大明让他在一旁等会儿?,自己去把医药费交了,又跟那个叫张志的交涉了好半天?,赔了他一千块的营养费把这事给结了。
经过这一茬,回去的时候,老村长都有点丧气,再也没有刚进城时的新?鲜和好奇。甚至等回到了旅馆,他竟然支支吾吾地说:“大明,这旅馆我还是别住了,就先?去你宿舍打个地铺将就一宿,等明儿?找到阿容,你们俩好好的,我就赶紧回去。”
一进城就闯祸,还给“女婿”添了麻烦,让他破了那么大一笔财,老村长满心愧疚,只想两个孩子赶紧和好,他也好回乡下,免得浪费钱。
黄大明当然不想把他带去宿舍,可?再把他留在这小?旅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等到了晚上,才旅馆最活跃的时候,估计老爷子会一晚上睡不着,直在那儿?感叹,世风日下。万一他再做出?什么事来,钱包又要大出?血了。
想到这里,黄大明就头?痛,只好拎着他带来的包说:“走吧,正好我们宿舍有个室友搬出?去住了,我把他的床铺一下,还能住。”
黄大明万般无奈地带着老村长回了宿舍,跟老大打了个电话,把他的床铺收拾出?来,又把自己的被?褥铺了上去:“爸,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打饭回来。”
黄大明可?不想把老村长带到食堂去溜圈,否则万一碰到同?学,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经过先?前的事,老村长也没了出?门的兴致,闷闷地点了点头?。
等黄大明打好饭回来吃完,搁下饭盒,老村长烟瘾犯了,掏出?用自己晒的烟叶,卷起来放进烟斗里,然后打燃了打火机。
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的黄大明赶紧叫住了他:“爸,咱们宿舍不抽烟,你忍忍。”
土烟的味道?非常大,他要抽一支,满寝室都会是这个味,久久都散不去。
自觉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的老村长只好放下了烟斗,苦笑着说:“大明啊,你知道?阿容在哪里吗?咱们去找她吧,早点找到她,我也好回家。”
这城里他是越来越不想呆了,真是一点都不自在。
黄大明求之不得,他扭头?忘了一眼窗外,火红的太阳落到了云层去,暮色开始降临。若是在乡下,这是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归家休息的时刻,但对城里人来说,这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爸,我也不知道?沈容现在在哪儿?,咱们去她以?前上班的地方问?问?吧,也许她的同?事知道?她去哪儿?了。”黄大明说道?。他其实是怀疑沈容的某个同?事收留了她。
因?为沈容这么些年,一直做服务员,结识的朋友也都是服务员,除了这些人,他想不出?沈容能去哪儿?!
至于住酒店这种操作,他是想都没想过,毕竟就是住最普通的连锁酒店,一晚上也得两三百,沈容哪舍得这么花钱啊。
他完全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沈容早就不是以?前的沈容了。
两人出?了学校,乘公交车去了沈容以?前上班的那家饭店。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饭店里人不多,相对空闲了一些,因?而?去问?的时候,老板也有耐心接待他们。
“你们找沈容?你们是她什么人?”见多识广的老板一边算账,一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一路的。
黄大明还没说话,老村长已经先?一步开口了:“老板,我是沈容她爸,这是他丈夫。最近他们小?两口吵架闹矛盾了,我过来劝劝他们。”
这也太实诚了!黄大明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而?老爷子咋就这么憨呢,就不知道?委婉一点,比如说做爹的想女儿?了,进城来看看她之类的。
老板闻言,将计算器往旁边一推,挑眉看着浑身充满书卷气的黄大明:“你念了不少书吧?”
老村长自豪地说:“对,我们家大明念到博士了。”
老板笑了:“这么说沈容以?前还真是没撒谎,她确实有个博士老公。不过你们来晚了,前一阵,沈容就从我这里辞职了,连最后半个月的工资都没要,说走就走了。”
这个结果黄大明不是很意外,他问?老板:“那阿容跟店里谁比较要好,离职之后还有没有跟他们联系?最近沈容的电话打不通,老人家很担心,特意过来看她。”
老板摇头?,又冲一个穿着制服正在抹桌子的服务员喊道?:“阿花,过来,你跟阿容关系最好,她老公和爸爸找来了。阿容辞职后,你见过她吗?”
阿花摇头?,还有点伤心:“没有,她辞职后,我在微信上问?她原因?,她也没回我。我也没再见过她。”
好吧,这个店里是找不到什么信息了。
黄大明和老村长愁眉苦脸地出?了饭馆,两人都不知往哪儿?下手?。人海茫茫,一个人有心躲他们,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