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严重,一般都不会给女儿什么值钱的嫁妆,有的还会把?彩礼给扣下。但也没有女儿都嫁出去了,离婚也没回娘家了,还打女儿房子的主意,问女儿三百、五十的要,这?就未免太贪心,做得太绝了。
女儿离婚了,带着外孙女,过得本来就不容易,她还三天两头来要钱,不给就破门乱翻,对女儿大吼大骂的,这?也难怪杨红会想不开?,逼得要去跳楼呢!
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看不下去了,张开?掉了大半牙齿的嘴,指着杨母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当妈的也太偏心了。等你老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就知道了。”
杨母不以为意,骄傲地说:“我生了两个儿子!”
那语气之得意,仿佛生了儿子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周围有只生了女儿的被杨母酸得不服气了。
“女儿怎么啦?我女儿女婿可孝顺了,逢年过节、生日都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回来看我,什么都不用我操心,还说以后要好好孝敬我。总比生了儿子没出息,逼死姐姐让房子给他?才能结婚的强吧?要我说啊,这?种儿子有还不如没有!”
另一个同样没儿子的同仇敌忾地说:“可不是,我女儿有出息,考上了中专,一毕业就分配了工作,是国家干部,还给我找了个大学生的女婿。小两口能干,有出息,单位还给他?们分了新房子,上回我生病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女儿女婿跑上跑下的,一下班就来守夜,钱也是他们出的。要不是我闺女孝顺有出息,哪还有我这?把?老骨头!”
两人一唱一和,逮着杨红的弟弟没出息,为了房子要逼死亲姐姐,使劲儿地挤兑杨母。
杨母虽然在杨红面前气势很强,但那也不过是仗着她母亲的身份为所欲为罢了,外面的人可不买她的账。她根本说不过,气得鼻子都歪了。
就在这时,刘厂长汗流浃背地跟在两个公安后面跑来了。
杨红走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杨红今天的脸色太差了,惨白惨白的,眼睛通红,还了钱也一点都不开?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刘厂长实在不放心,晚饭都没吃,就带着那一百块赶了过来。结果还没到杨红楼下呢,就听去找公安的人说,杨红带着孩子要跳楼,他?赶紧跑了过来。路上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刘厂长一口气跑上四楼,喘着大气劝杨红:“小红,你别做傻事,快下来。刘叔给你做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杨红泪流满面,摇头说:“刘叔谢谢你,这?事谁也帮不了我,谁让我是她的女儿,我是她生的,我死了把?这?条命还给她,就一了百了了。只是要可怜小婉跟着我遭罪了。”
刘厂长见劝不住她,脸都白了,扭过头,一把?抓住杨母的胳膊,恼火地说:“你究竟在想什么?非要逼死小红才开?心?上个月咱们才说得好好的,小红给你三百块,以后养老归你那两个儿子,这?才过了一个月,你又来问她要钱,一张嘴就还是五十块,你这?是要逼死她啊。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小红有个好歹,回头我就去找你们厂长,还有老二和佳佳的领导,好好说叨说叨,为了一套房子逼死姐姐,我看他?们怎么做人!”
面对强势不留情?面的刘厂长,杨母萎了,呐呐地说:“我这?……不是手里紧,没办法?吗?我没逼死她的意思。”
刘厂长逮着她说:“你那天在我办公室可是立了字据的,现在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以后还问不问小红要钱?”
杨母不大愿意断了这?条财路,嘟囔道:“她可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杨红听到这句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刘叔别说了,她每次都这么说!”
似乎就因为她生了杨红,就理所当然地要主宰杨红的人生。杨红就活该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当她的傀儡,毫无怨言,一旦反抗,就是不孝顺。
杨母不敢怼刘厂长,但对杨红可是不会客气。她踮起脚,恶狠狠地说:“跳啊,你跳啊,少?装模作样拿跳楼来吓我……”
刘厂长看她还刺激杨红,恼了:“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两个公安同志也说:“你不要刺激你女儿。”
杨母撇嘴:“公安同志,她是故意拿跳楼吓唬我的,你放心,她不敢跳的,要真铁了心想跳楼,早跳了……”
回应她的是扑通一声。
杨红飞快地把小婉解了下来,放到了地上,然后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小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刘厂长痛心极了,赶紧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两个公安也没料到杨红就这么跳下去了,赶紧抱起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婉追了下去。
其余看热闹的居民对傻眼了的杨母投以鄙夷的目光。
“真狠啊,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这么狠!”
“就是,儿子是人,女儿就不是她生的吗?”
“逼得女儿跳楼,谁瞎了才会把?闺女嫁给她这样的恶妇!”
……
各种指责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四楼走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杨母才回过神来,浑身冰凉,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
她喃喃出声,像是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会的,她……她不会死的……”
最后一个“死”字似乎刺激了她,她的眼泪刷地一下滚了出来,飞奔了下去,不过这?会儿地上已经没有了杨红,只有一摊血迹。
杨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小红啊,你怎么这?么傻,我就说说而已……”
四周全是指责的声音,主题就只有一个“为了钱逼死了离婚没工作的女儿”。
不知哭了多久,杨母动了动麻木的腿,站了起来,求助地望着众人:“我……我女儿去哪儿了?”
大家不想理她,还是杨红隔壁的康婆婆叹气道:“还能去哪儿,送医院去了,希望杨红这?孩子福大命大吧!”
杨母抹了一把?眼泪,赶紧往医院跑去。
幸运的是,楼房不高,只有四楼,加上楼房底下的院子没有抹水泥,还是泥土的地面,昨天又下了一场雨,地面比较潮湿,杨红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人现在还昏迷不醒,身上有几处伤,最严重的是腿上被树枝刮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此外还可能有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杨母去了医院后,想留下照顾杨红,被刘厂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你还嫌害得小红不够,真想逼死她不成?”
“我没有,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她。刘厂长,你就让我留下来照顾她吧。”杨母恳求道。
但刘厂长想要是杨红醒了,定然不愿意见到杨母。虽然这是她们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不该干涉,可这都差点出人命了,他?是杨父的老友,杨红的老领导,也有管这事的权力。
刘厂长坚定地拒绝了她:“你不用担心小红没人照顾,我已经让公安同志去通知我家老婆子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杨母理?亏,拗不过刘厂长,只好讪讪地走了。
第二天杨红醒了,她再次来到医院。
杨红看到她,抿着唇,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杨母先开?了口:“小红,你怎么这?么糊涂,妈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跳了下去呢?”
见她还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杨红红着眼眶望着她,冷静地说:“妈,你总说我是你生的,我的命是你给的。昨天大家都看见了,我已经把?命还给你了。以后我不欠你了,你有事找你的好儿子去吧,别再找我了!”
“你这?孩子翻天了是吧,说什么气话呢?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跳下去,妈有多害怕?你就为了跟妈赌气,跳楼,还说这种话,有你这?种孩子吗?”杨母训斥杨红。
刘厂长一下班过来就听到这番话,拉下了脸,连弟妹都不叫了:“小红妈,你怎么说话的?你痛,有小红从四楼高跳下来痛吗?你赶紧走,别在这儿惹小红难过。”
杨红看到这个一直很照顾她的长辈,吸了吸鼻子,说:“刘叔,你让我跟她把话说清楚。”
杨母板着脸看着杨红:“你想说什么?”
杨红认真地盯着她:“我的命已经还给你了。你抚养我长大的那份精力和花销,我也用11年照顾两个弟弟,上交工资给你还清了。以后我不欠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我只想带着小婉好好地活下去。”
杨母还想说什么,刘厂长站了起来,把?她推了出去,瞪着她:“怎么,你是嫌小红没死,还想气得她再跳一次楼?”
杨母气短,讪讪地走了。
刘厂长回去,看着羸弱的杨红,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又觉得不合适,缩回了手说:“小红啊,我和你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都觉得你这?孩子懂事、能干、勤快,我们也一直想要这?样一个贴心的闺女。今天我跟你婶子商量了一下,你要不嫌弃,做我和你婶子的干闺女怎么样?”
杨红怎么会嫌弃。刘厂长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其中一个闺女考上了中师,做了老师,另一个嫁到了隔壁市,儿子也念完了高中,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厂里上班,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儿女都算有出息,而且家庭很和睦。
他?们愿意认她做干闺女,那是同情?她,想照顾她。
杨红倒是不贪图刘厂长老两口给她什么物质上的帮助。只是她一个离婚女人,跟娘家断绝了关系,无依无靠的,旁人想欺负就欺负,都没地方说理?去。
如果能认刘厂长老两口做干爹干妈,有一门亲戚,旁边也不敢轻易欺负她,她跟小婉的日子也要好过很多。而且刘厂长帮了她很多,她也希望能名正言顺地跟他?们家走亲戚,孝敬他们老两口。
吸了吸鼻子,杨红感?激地说:“不嫌弃,只要刘叔和婶子不嫌弃我就好。”
她这辈子没有血亲缘,但也有真心待她,照顾她的人,足够了!
***
沈容是从柯母口中知道杨红出事的。
杨红被亲生母亲逼得跳楼,这?事很快就在几个厂子里传开?了,走到哪儿都是议论杨母的,杨母臊得抬不起头来,还被领导叫过去批评了一顿,让她不要太偏心,太重男轻女,儿女都一样,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连带她那两个宝贝儿子都受了牵连,小儿子还好,没说亲,影响不明显。老二就不行了,佳佳他?们家明显不大情愿再跟杨家结亲,杨母能把亲闺女逼得跳楼,谁知道以后会怎么对儿媳妇。
听说这?事后,杨母不干了,她怎么甘心儿子好好的婚事就这么黄了,杀上门去找佳佳的父母理?论去了。
柯母听说了这?事拍手称快。
她在杨母手上吃了几次亏,巴不得见杨母吃瘪。
不过高兴之后,新的烦恼来了。
杨红这?么刚烈,为了五十块钱,不惜跳楼,他?们可不敢再去逼她。不然万一她又跳楼怎么办?她亲妈逼得她跳楼,公安不会管,外人若是逼得她跳楼,公安会不会管不知道,外面的各种流言蜚语都能淹死人。
而且杨红现在躺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看着,他?们也不敢去闹。
杨红这?边没法?下手,柯母就把主意打到了沈容的身上。
再拿不出六百块,她儿子很可能就要坐牢了,工作也丢了,还有了污点,以后怎么办?
这?一切都怪沈容,要是她乖乖跟兴言复婚,哪有这?些事。越想越不舒服,柯母就跑去了C城大学找沈容,开?口就问沈容要六百块。
沈容对柯母的狮子大开口也是服气的,懒得理?她:“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柯母抓住沈容的手不放:“我没认错人,沈容,你给六百块,不然我天天到学校来找你,你以前可是做过我的儿媳妇,你该孝敬我。”
沈容掰开?了她的手:“你也说是做过你儿媳妇,那是以前的事。我跟柯兴言早离婚了,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给他?妈钱?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别怪我报警,让公安抓你去坐牢。”
柯母有点怕公安,嘟囔:“公安凭什么听你的?”
“你问我要钱并要挟我这?种行为,是敲诈勒索,你说公安要不要抓你。”沈容故意吓唬她。
柯母果然不禁吓,松开了沈容的手,郁闷地吐了口气,抱怨道:“都娶的什么孽障,一个要叫公安抓我,一个跳楼吓我,都不是东西!”
“你说什么?谁跳楼了?”正要走的沈容听到了不对劲儿的东西,赶紧回头,抓住她的手问道。
柯母吓了一跳,瘪嘴说:“除了杨红那个丧门星,还有谁,跳也不摔死算了!”死了房子就名正言顺是他们家的了。
沈容已经听不下去了,把?书塞给了一起的同学,让他们帮忙带回去,并给她请个假。她马上去了医院,在住院部查到了杨红的病房。
因为太赶,医院门口又没什么卖的,沈容两口空空就上去了,她推开?了杨红病房的门。
杨红躺在白色的床铺中央,脸色蜡黄,额头上还有一道已经结痂了,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沈容,嘴角马上漾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沈容,你来了!”
沈容坐到床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傻,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红笑着说:“我这?不是没事吗?跳的时候我都想过了,她生了我,我跳下去就把?命还给了她,是生是死由老天爷来决定。我要是还活着,我就不欠她了。你看,老天爷对我不薄,不死不残的,以后也不怕她总用生了我来压我了。”
沈容听得心酸,眼睛不自觉地红了。
杨红见了,眼泪也涌了出来,她用力眨了眨眼,故作俏皮地说:“我看过了,不是很高,下面又都是土,很可能摔不死的,你看,我这?不没事吗?”
杨红真是太不容易了,被逼着用这种方式摆脱无耻吸血的娘家!
沈容非常心酸,捂住嘴说:“我出去洗个手。”
她不想在杨红面前哭出来,免得让杨红也跟着难过。
沈容去了洗手池前洗了把?脸,把?泪水擦干,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返回病房,刚走两步,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提着暖水瓶过来打水的男人。
两人差点撞上。
沈容赶紧后退了两步,礼貌地说:“对不……”
她的声音忽地停顿了,因为对面这个男人她在原主的记忆中看见过。
他?就是当初跟原主被人抓奸在床的男人!原主浑浑噩噩地被抓走,草草地判了刑,很快就执行了枪决,临死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那天为何会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最后这个男人又是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