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苦涩的吻
冯晴从那日宴会后,就似乎有了点精神,不再是一副游离在尘世外的样子。偶尔也会主动与宫人说话。或是询问穆芝遥的生活起居。但他的身体依旧没有起色。
他的睡眠极差,一夜里痛醒个七八次都是正常,虽然看似睡着,但多数时候疼得半梦半醒。稍微有点声响就能醒来,根本没有熟睡的时候。
穆罗云与他同塌而眠的第二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再三问过太医之后,晚上便也不敢睡得太沉。往往是冯晴一醒,她就能跟着睁开眼,冯晴不与她说话,她也不在意,只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哄,直到他再次睡着。半点没有不耐。
不知是因为她身上暖和,还是因为换了好的环境,一来二去之后,冯晴睡着的时间竟渐渐长了起来,最好的时候,能安生地躺上一个时辰。
穆罗云召见了好几次太医院的人,多番会诊之后,陈太医向她回报了切实的状况。冯晴的身体亏空太厉害,只能缓缓进补,没有七八年的功夫,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常人的模样。而骨痛的毛病,由于时间太久,只怕要伴随他一生了,只能设法缓解,尽量保暖。脾胃的毛病倒是稍微好调理一些,只要每餐定时,搭配得宜,一年内就能有所改观。
穆罗云听一点就脸色更阴沉一点,听到最后,简直完全黑了脸,直接朝陈太医指了指:“你再挑个人,明天起就搬去钟晴宫的偏殿,等君后回了钟晴宫,就专只伺候君后。”
陈太医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但这是皇帝亲自开的口,自然没人敢置喙,立时唯唯诺诺地应了。穆罗云回内殿的时候,冯晴正斜靠在榻上看着穆芝遥写字,眼底一片似水的温情,可惜,半点都不属于她。见她进来,只是礼节性地朝他点头,就当做是见礼了。
穆罗云当然不会介意,看到他终于沾染了一点烟火气,她心里实在是很高兴的,上前拥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才转向儿子,笑道:“在写什么?”
一见她进来,穆芝遥就迅速地绷直了身子,脸上稚气的笑也迅速地变成了恭敬,垂手答道:“在抄《国史通鉴》。”
对于儿子的畏惧,穆罗云有些难过,但也知道,儿子的心和儿子的父亲一样,需要时间去呵护,只好摸了摸他的脑袋,朝父子两人笑了笑:“读史很好,你父后原先也喜欢,等搬回钟晴宫,你可以多向他讨教呢。若是有人欺负你,或是看谁行事不好,也只管与你父后......”
冯晴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对她的话颇不赞同:“他还是孩子。”
“唔,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对于被他打断,穆罗云并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很开心地点了点头,抛开话题陪儿子练了会字。
冯晴精神不太好,看了一会就有点支撑不住,一直支在枕上的手臂不知怎么就失了力,半边身子重重地磕在榻上。
穆罗云吓了一大跳,眼明手快地把人揽到怀里,急道:“磕着哪了?疼不疼?”穆芝遥更是被他煞白的脸色唬得红了眼眶,眼泪直打转。
冯晴注意到儿子的模样,立刻朝他摆手,笑着摇头:“没事,只是手麻了,芝遥,先让不语带你去休息吧。”
穆芝遥听话惯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担忧父亲的情况,但他并不敢在穆罗云面前说话,乖巧地点了头,就被不语带了下去。冯晴这才抽了一口气,大口喘了两下。他喘得急促,显然是痛得狠了,方才只是怕吓着儿子才强行忍着。
穆罗云心疼极了,伸手按在他心口,轻轻地给他顺气,本以为只是小事,谁料到了半夜,冯晴竟忽然发起烧来。
穆罗云听到他无意识的低哼醒来的时候,冯晴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是很不舒服,一直苍白的脸上竟有两朵红晕,眼里也似蒙着一层薄雾,水汪汪的让她一时怔愣。
但是,真正神志不清的是冯晴,他看着穆罗云,似乎并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躺在自己身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眼中蓦然涌出泪来。
穆罗云觉得自己的心停了一拍,一边大声宣了太医,一边紧紧抱住了他,贴上他的脸颊:“很难受是不是?你告诉我,哎,别哭别哭啊...”
“热,疼...”冯晴呢呢喃喃就只有这两个字,双手无力地去推被子,穆罗云不知道他哪里疼,但怕他再着了凉,决计不肯让他推开被子。只能压着他的手紧紧抱着他。冯晴难受地要推她,却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几次都挣不脱之后,竟低下头去咬她的手臂,一边胡乱地挣扎着。
他身体虚弱,没多大力气,穆罗云当然不介意被他打几下,只是他凉凉的唇贴到手臂上,一时间竟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手足无措,暴躁地把床头的茶盏砸了出去,骂道:“都死了么?太医怎么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