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樵?】桓琚想?了一下,瞥到了屏风,【哦!是他!他怎么到了御史台了?】
袁樵太年轻了,桓琚打算将他留给儿子用,乍一看他跳了出来,一时有些恍惚。且袁樵是他放进弘文馆的,到了御史台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老了、老了,八、九品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果然是不能?一一记清的。】
桓琚感慨了一番,细细将袁樵的奏疏从头看到遍,不由?拍案:“写得好!”
袁樵除了一个?起手式,再没有骂赵侍中一句,却每一条都砍在了赵侍中的身上。他给赵侍中凑的十条罪过?,都伴以佐证,每一个?例证都是实实在在的案件。桓琚匆匆拿起朱笔,将每一个?案件的名目挨个?圈了,往地上一掷:“去,调了案卷来!”
这样的案子,哪里还用酷吏去审呢?
【圣人很兴奋,】程为一暗中对自己说,【且没有震怒。】
身为内侍,程为一对桓琚的了解甚至比凌贤妃还要深。桓琚有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当遇到难以裁决的军国大事的时候,会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坐着思考,犹如雕塑,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会有。相反,遇到一些在“掌控中的事”、“小事”的事情,他才会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不停地动。通过?这些动作来判断他的情绪,可比听他自己说要更贴近真相。
看现在的样子,这份奏疏是合了他的胃口,且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的。
程为一赶紧将这道命令传了下去,并没有问桓琚要不要见?上奏疏的人——想?必桓琚已经有了主意。
桓琚兴奋了一回,道:“把司空他们请来。”
程为一不敢怠慢,亲自跑了一回政事堂。在桓琚身边呆久了,程为一对桓琚的心?思摸到了一些,知?道他使用酷吏的原因,但是内侍也不喜欢酷吏。他到了政事堂,先跟萧司空几人通了个?气,假装关切地道:“诸位,圣人宣召诸位是有事相商,诸大臣要做好准备啊。”
萧司空一挑眉,黄赞毫不矜持地问:“那是什么准备呢?”
“问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那一定不能?是问的咱们,大概也不是问的杜氏。哦,赵……】
萧司空笑?了,他去让人准备了呢。说起来赵侍中不过?是“犯了一些大家?都有可能?会犯的错”,除了纪申,在这里的这些人哪一个?能?说自己一丁点儿没有这样的错呢?占了别人的田宅,欺负个?把人,提拔一点亲信……都是官场上心?知?肚明?的事情。哪怕是纪申,他自己不干,能?管教得亲近的人老实,稍远一点的族亲,他也管不到。
赵侍中的不少过?错,当年萧司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对朝廷上的不少人,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做得过?份。
赵侍中显然是已经过?份了!自己满头的小辫子,还不安份!
一行人到了两仪殿,也都发现了桓琚的状态很好,御谱案上堆了尺半高?的几撂案卷。桓琚指着这些案卷、奏疏给他们看:“瞧瞧,瞧瞧,他都干了什么好事,你们竟然没有查出来!崔颖也是!”
【圣人怎么生气了?】程为一吃了一惊。桓琚生气的时候,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会不自觉地一起捻动,速度越快,越生气。
三人一起请罪,萧司空再为崔颖说话:“圣人何出此言呢?臣等老迈,勤有疏失。崔颖却是奉旨之后马不停蹄。”
桓琚笑?笑?:“你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萧、黄、纪三人,一人抱了一撂案卷开始看,这些都不必仔细研究,嗖嗖的翻一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纪申的脸黑了下来:“他竟还做了这些事情吗?”萧司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前面说了,他知?道朝廷里做官的很多人多少都有一点毛病,只?要“大节无亏”就可以了。赵侍中则到了“小事积累得亏了大节”的程度。
黄赞又有话讲:“圣人,可是有人参劾了他?那倒还罢了。臣等身为大臣,是不敢暗中监视同僚的。臣以为,圣人身为人君,这么干也不大合适。”
极有大臣光明?正大的味道。
桓琚自己没干这个?事,坦然地说:“是御史参的他!袁樵是一个?好御史!”这是御史的权利,御史就是监视了,别人也只?能?说他尽职尽责。
【原来是他啊……】萧司空心?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他不是那个?与梁家?有些纠葛的人吗?还是三郎那个?孽子做的蠢事。】别人不知?道,萧司空心?里门儿清。一个?与梁家?有关系的人,把赵侍中给参了,没毛病。
【这件事情他做得倒好。】萧司空心?里做了一个?评估,对皇帝道:“圣人,他既在御史台,何妨让他相帮崔颖呢?”按照规则,袁樵参完了赵侍中,就该派个?别人去查赵侍中了。
桓琚道:“我正有此意。”将袁樵的奏疏展示给三人看。
三人看完,齐齐喝一声齐:【写得好。】全是实据,并没有牵连到什么“党争”,只?针对个?人,甚至不及赵氏家?族。光明?正大。但是细究起来呢,赵侍中举荐的这些不合格的人,一个?一个?撸下来,赵侍中的势力也就空了,也起到了打击赵侍中一派的作用。
纪申道:“赵侍中一案不如交给大理寺。”
桓琚道:“可!”看看天?色,留他们三个?人在宫里吃了完再走,对程为一道,“将太子也叫过?来吧,一个?人用膳,没滋没味的。”
三人心?说,您甭再拿儿子吓唬人啦,太子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你别教坏了!
“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将南氏学写字的几张破纸看了一看,上面“仁爱”两个?字越看越刺眼,桓嶷心?道:我一定要杜、赵两家?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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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接到父亲一起吃饭的命令,稍作收拾便去了两仪殿。皇帝的饮食里也多添了一道真人试毒的程序,看得三位大臣眼皮直跳。
桓琚笑?问儿子:“听说你那里今天?也来了客人?”
桓嶷道:“是,外婆和三姨来看我,又念叨了一回。”
【也对,德妃死?得委实太冤。也是人之常情。】萧司空等心?里点头。
桓琚道:“让她们不要着急。”说着,指了指萧司空等三人,萧、纪、黄感受到了一股几十年的压力。
桓嶷短促地笑?了一声:“阿爹,儿子可不敢催逼大臣。她们今天?过?来就叫我别说话,叫她们知?道了,又得再念叨我。”
桓琚感兴趣地问:“怎么讲?”
桓嶷道:“外婆只?是说,过?来就是为了说一声,不催你的。三姨……唉……”桓嶷指着自己的脑门,“给儿贴了一个?封条——国家?大事,不要冲动。”
桓琚笑?着摇头。
桓嶷道:“我知?道,还有下半句,不过?她性子急,没写完。一定是,记仇有我。”
桓琚笑?得拍案:“你居然促狭了起来。”
桓嶷正色道:“不是促狭。阿爹可还记得,当初三姨说过?,恨是恨的,阿姨生前清清白白,死?后也要不沾人命?如今也是一样的道理。儿是凡人,自有喜怒,但不该因此而妨害国事。如今阿姐首告杜氏也是如此。”
【太子长成了!】三位大臣虽各有想?法,在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同时也都知?道至尊父子的意思,什么公主的面首、德妃的私仇,都不能?摆到台面上来!杜、赵两家?的案子,得判得光明?正大。就像萧司空说的“千载史笔”,那得有个?说法。
三位大臣齐齐避席:“臣等一定禀公而办。”
桓琚感慨道:“三位都是朝廷柱石啊!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办妥的。快坐吧,用个?膳就不要这样起起伏伏的了,吃得不舒服。”三人又谢了一回座,才回来坐着吃饭。
到一餐饭吃完,桓琚即下令袁樵也加入了崔颖的队伍,同时又点了几个?年轻的子弟也放去审案。他们或是给萧礼打下手,或是给萧司空等人听使唤——儿子长大了,得用人。
萧、黄、纪三人都不傻,尤其萧司空,他更“重名”。回到家?中,先对妻儿称赞了一回:“梁氏虽然出身不高?,却很明?白道理。不以一己之喜恶动摇东宫,堪称是外戚的榜样了。”
接着,又将这类似的话往外面传了一传。以萧司空的身份、地位,他夸奖的人不出半天?就满京城都知?道了。人们不由?诧异:“铁笊篱家??不能?够吧?”
黄赞听到之后,骂一句:“这老鬼!”也跟着夸奖了起来,圣尊父子怎么会是因为私怨而处份赵、杜两家?呢?你们看了御史袁樵的奏疏了吗?哎哟,赵侍中真是个?混蛋!什么?我与赵侍中同殿为臣居然不管,是我失职?我不能?监视同僚呀,御史就不一样了。
纪申明?白这两个?人的心?思——我们都是禀公办案的,绝对没有谄媚圣人,更没有为自己下一朝的富贵讨好太子。这不是身为大臣应该有的品格吗?!但是,身为外戚,这样的表现也确实是值得肯定的。纪申便也夸赞了两句,同时想?,【比起杜氏的跋扈来,确是梁氏的谨慎要好上许多。外戚啊!】
外戚是不可能?消失的一个?物种,只?要皇帝还在。大臣们无论看不看得顺眼,都得学会与外戚共处。眼见?梁家?是一准得在京城扎根了,内外朝臣或多或少都不能?忽略了他们的存在,也都多多少少夸上那么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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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得到了赞扬。
她是在三天?之后,刘湘湘登门拜访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
严中和作为“年轻子弟”,虽然纨绔,仍然被桓琚扔给了萧礼去操练。【试一试,万一他有用呢?】这是桓琚对生母家?族后辈的殷切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