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笳这个生面孔,隔着玻璃门小柯基就展示了它捍卫领地的主人翁意识。不等许笳手扶门把手,小家伙先声夺人,挤过门缝对着许笳一通乱吼。
半掩着的玻璃门被小狗激动撞开,许笳也便自然而然走了进去。
和外面看的不太一样,招牌写着陕西面馆,店内的餐桌却是火锅店式样,原木餐桌台面,每张桌子四把椅子,中间一个电磁炉圆盘。
再看四周,对面墙上的红色价目表斜斜地掉下来一角,旁边竖立着一大幅火红的广告,红底白描人物,许笳没细看,八成是那种浮夸的火锅起源类故事。
柯基狗又叫了两声,向前面绿莹莹的一道光那里跑去。许笳注意到地面浮了层黄沙,餐桌腿儿那里缠着一些未安装的电线。
看着架势,面馆不做了,改开火锅店,店老板正在搞装修。
再往里走,右边有扇门,吊着半截崭新的蓝色布帘,上面是楷书喷绘出的‘食’字,深蓝色底黑色字,十分醒目。帘子下面露出灶台和不锈钢水槽。
许笳注意到帘子旁边,贴了张A4纸,溅满了油污,被人为地撕掉了一角,上面写着‘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并没有油烟味道。
许笳顿住脚,左右看了看,甚至喊了几声,除了柯基狗回应她,屋子里似乎并没有人。
“有人在吗?”
许笳又喊了声,向前走了两步,灯突然啪地打开,许笳看清在她的左手位置,有道枣红木楼梯。
她停了两秒钟,靠近楼梯最下面的扶手仰头看,并没有人从上面下来。
楼梯延伸上去,呈枣红色的螺旋,最顶上开了扇天窗,玻璃很花哨,是乡下少见的式样。花纹繁复,蓝色和红色交叠成不同形状,即便是阴雨天,色泽也十分饱满,给这间屋子平添了一段神秘。
梗着脖子太难受,许笳向上面友好地打了声招呼,见依旧无人回应,她只好退了回来。身后,柯基狗不失时机地跑过来,跑到她对面站着,挡在一扇防蝇纱帘前。
纱帘绿莹莹地透出影影绰绰的光,风拂过来,纱帘边角坠着的黄色穗子撞击串在一起的珠子,发出清越的回响。许笳走近纱帘,鼻尖袭来浓郁的玉兰花香气。
甜香侵鼻,芬芳了整个暮春。许笳曲起食指放在鼻孔,不禁打了个喷嚏。
“阿卓回来了?”,绿色纱帘里面,一道苍老的声音落到许笳耳朵里。
小柯基冲她汪汪叫,许笳只好硬着头皮掀开了那道帘子。
里面别有洞天,三进青砖院落,别致典雅。庭院里两棵玉兰树惹眼,茕劲的枝杈间花朵娉婷,一棵开白色花,似云中仙子展示她们的白霓裳;一棵开紫色,由花蒂到花心呈渐变的紫白色,好比那含羞的绝代佳人见了郎君拿开团扇,露出嫣然笑意。
树下的落英,雪白和绛紫混落青砖地面,厚厚的一层,又香又软,让人不禁想踏足其间,尽情徜徉在玉兰花馥郁芬芳里,细细品鉴一番。
黄昏疏雨过,木兰笼清寒。
空濛皎洁,似憎红熏。
绿窗人远,此情还共谁说?
此情此景,许笳不禁想起了半阙词。
与此同时,也看清了铁艺落地花架撑起的过道尽头,一个银发老太太坐在轮椅。
老人对着她的方向微笑,皱纹爬满了她的脸,即便是略显稀疏的白发,也梳得很整齐,上衣是乡下老人常穿的款式,膝盖上搭着绿色的毯子,质地柔软,一看就是高档面料,暖和舒适。
“是阿卓回来了吗?”
老人又问。语气带着焦灼,“回来了就给我换灯泡,我屋子里黑,晚上还要听收音机。”
老人后面又说了一些话,絮絮叨叨的声音小了许多,许笳没听清。
只是,看老人的状态,说话的条理逻辑,许笳心里一沉。
果然,等许笳穿过还未攀起来的山银花落地花架,站在老人面前,老人就将她认错,甚至性别也竟分不清楚。
“阿卓啊,你可回来了。春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你吃早饭了没有?我这还有几块酥饼,红豆馅的。专门给你留的……”
老人哆嗦着苍老的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颤颤巍巍打开玉色方巾,将喷香的酥饼递给许笳。
“阿卓,你拿着,让春花看见,她又该说我乱吃东西了。”
老人见面前的人并不去接,急得不行,“你是不是嫌弃奶奶给你留得东西不好吃。阿卓你尝一口,可好吃了。吃饱了进屋给我换灯泡,我要听收音机。”
许笳不知道该怎么办,老人说到最后竟哇地一声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人一旦变老,就返璞归真,小孩脾性也是常有的。何况,轮椅上的老人八成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奶奶,我吃。”
许笳蹲下,双手拉住老人的手,老人得到了抚慰后,情绪逐渐平静。她拿起老人捧在手里的点心,喂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