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这天端午破天荒地在端曼曼破门而入之前就爬起来了,因为楼下闹得跟过年的炮仗似的。端午刚把脑袋从睡衣里薅出来端曼曼就推门进来了,端午忙不迭地捞起文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到自己刚刚开始发育的小笼包上。
“妈!”
端曼曼视若无睹地越过端午哀怨的眼神,刷刷刷拉开窗帘一边迅速替她整理房间一边从头到脚地数落她。
“你昨天晚上看小说看到几点,我跟你说不要熬夜不要熬夜……看我干什么,赶紧穿衣服!昨天怎么交待你的,整理你的书桌,你的衣柜,窗台扫一扫,你哪样儿干了……”
端午听任她唠叨。她本来要穿昨天那件灰色的羽绒服,端曼曼劈手夺过,把原本大年初一要穿的正红色棉斗篷劈头盖脸扔过来。
端曼曼手脚很麻利,只十分钟,端午乱糟糟的房间就变了模样。她直起腰四处查看,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来了?”
“听声儿你不知道啊?!赶紧收拾好下楼。记得叫人,短发的是你大姑姑,长卷发的是你小姑姑。”
端午的大姑姑叫聂东锦,带来双生的一儿一女,儿子叫江寒,女儿叫江宜,跟端午同岁。
端午的小姑姑叫聂东宁,带来独生女陆双溪,比端午小三岁。
聂东锦早年嫁给一个美国人,两年后因愈演愈烈的家暴离婚,单身不到半年,嫁给一个经营连锁饭店的美国华裔,生下江寒江宜。聂东宁在新加坡读完研究生以后嫁给自己年过半百的风流导师,两个人的婚姻磕磕绊绊持续了将近三年彻底破裂,离婚以后聂东宁独自带着陆双溪在新加坡生活。
端曼曼嘱咐完没有立刻离开,她靠着端午的书桌,回想刚刚那三个小孩眼神里理直气壮的义愤填膺。他们非常不情愿地叫她“舅妈”,她削的水果他们碰也不碰。
“端午。”
端午终于冒出脑袋。
“怎么了?”
端曼曼盯着她,迟疑道:“过年这几天尽量不要在家,去跟一诺玩儿。”
端午想了想,不知愁滋味道:“那你得再给我两百块钱。”
端曼曼伸出一根手指头不由分说地点着脑门儿把端午点到墙上。
楼下客厅里,聂爷爷正在看报纸;聂奶奶剥着橘子数落两个女儿这两年的种种不是,尤其是去年过年居然不约而同地不回家;聂明镜非常难得地居然在笑,因为陆双溪正一口一个“哥哥”卯足力气地撒娇。
端曼曼带着端午出来时,聂东远刚好赶回来。
聂东锦和聂东宁互相使了个眼色,显然是明白聂东远是被端曼曼紧急叫回来的。
端午在端曼曼跟聂东远窃窃私语时悄悄打量客厅里回来过年的人。
聂东锦和聂东宁长相有七分相似,且都在一米七以上,虽然是回娘家过年,两人也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晚宴,妆容精致,指甲也做的漂亮,今冬复古式的皮草非常流行,聂东锦的是长款整皮水貂,聂东宁的是短款整皮兰狐——端午很难相信,这样两个看起来教养应该很好的女人居然曾在十多年前一个电话打到江南水乡,让怀孕六个月的端曼曼几乎无路可走。
大约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空气比较清新水土比较养人,两个在别人土地上长大的表妹都是非常标准的美人胚子,尤其是江宜,长长卷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个俄罗斯娃娃。
聂东远带着端午一一打招呼,端午声音轻微,聂爷爷有点耳背,大约根本没有听见,聂奶奶淡笑了笑,聂东锦和聂东宁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聂东远再带着她来到三个表兄妹面前。
“端午,来来,这是你大姑姑家的江寒、江宜,和小姑姑家的双溪。双溪最小,你顾着她点儿。”
端午乖顺道:“你们好。”
江寒、江宜、陆双溪相顾无言。
端午顿了顿,没头没脑地继续示好:“我家的WIFI密码是六个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