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泽鹿像是丝毫不意外,扫了一眼殿外?,轻声道:“进来吧。”
而后,有奴才领着季丞相来了。
季英规矩地行礼,没有看她。
“丞相不必如此,请起。”
白泽鹿说。
季英低着眼,依旧没看她。
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并没有立即开口。
白泽鹿仿佛是知道他来此的?用意,问:“是为夫君来的吗?”
季英一愣,颔首:“微臣自知不妥,但微臣还是……”
“好。”
白泽鹿答应下来。
季英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他还没有说出请求,但她却像是早已经知道了。
陛下攻打展西……
季英眸底闪过一丝荒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极为难以理解的猜测。
或许陛下现在忽然选择去攻打两国,有她的推波助澜。
但这个想法才一成?型,季英就将这个猜测抛诸脑后了。
谁会想要自己的?国土被泯灭。
季英走后,殿内便又安静了下来。
白泽鹿视线有些放空地望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她从软榻上起身,径直往千清的?宫殿走去。
他处理政务的宫殿,她已经去过几次,侍卫也已经见怪不怪,外?头连通传都省了。
白泽鹿进去的时候,殿内也是安静的?。
只有偶尔的?沙沙声,像是纸被翻起的声响。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
偌大的案几上铺满了册子,均是翻开的?状态,舆图上的?标注也是密密麻麻的?。
千清正低着头,面前摊开了一本书,他手里握着笔,时不时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把册子往边上一推,又?从面前摊开的?一堆册子里,翻找着什么。
而后,他动作顿住。
千清看向面前递过来的一本册子——正是他要找的那本。
他抬起眼来,面上的?倦色顿时一扫而空,眉眼一弯,“小泽鹿。”
白泽鹿垂下眼,望着他指尖上被染上的?墨色。
“先坐,”千清起身让开位置,牵着她坐到自己原本的座上来,“饿了吗?我刚看东西,忘了时辰了,要不先传膳?”
白泽鹿没应声,而是看向案几前,记载的?战策,舆图上的?标注,混乱的?桌面几乎没有多余的?“空地”了。
她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唇瓣,忽然说:“夫君不必如此。”
千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面前的?“一片狼藉”,笑了笑,“小泽鹿,真没什么,我本来也有过打算,况且哪个王没想过统一天下这事,你别觉得?我草率,我当初头一次击退南水的时候就想过了。”
“与其以后日日夜夜担心他国来袭,不如我先找上门去,成?了,我得?天下,败了,我也认栽,反正现在的江山本就是靠我自己打下来的,没了也不后悔。”
“我会后悔。”
这句话一落,千清明显一顿。
白泽鹿嗓音有些发紧,“如果败了,我会认为,这是我造成?的?。”
“不会,”千清语气轻松起来,甚至轻松得有些刻意,“再说了,小泽鹿,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夫君的?军事才能有多优秀,咱们心里都清楚,是吧?”
白泽鹿看着他,没有应下这句话。
“如果亓东要出兵呢?”
她拉住他的?衣摆,指节紧了紧,说:“如果亓东选择帮他们呢?夫君,别去冒险,別去……”
“不是冒险。”
千清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边细碎的发丝,“小泽鹿,你就当这不是在打仗,就当是夫君送你的?新年礼,等?明年开春,就可以回家了。”
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光影交错间,衬得他越发温柔起来。
柔软虚化?的?光晕里,他仿佛是梦境里才会有的?存在。
白泽鹿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触摸到的衣摆也因此而褶皱起来。
“我不回家了,夫君。”
她望着他的?眼睛,从里面倒映的?景象中,找到了自己。
半晌,她忽地埋进他怀里,声音很低,“别去……”
我回不去了。
我只有你了。
別去。
求你了。
別抛下我。
千清微微一愣,而后回抱住怀里的?人,很轻地摸着她的头,带着些安抚意味。
蓦然,像是福至心灵,又?或者是出自于某种直觉。
电光火石之间,他理解了她未竟之言。
“我不会死。”
千清顿了顿,道:“也不会抛下你。”
千清没有食言的?毛病,说每一句话,每一句承诺,都做好了用一辈子去履行?它的?准备。
但即使他做好了承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依然明显地察觉到了小王后的不安。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因为睡眠不足,而脸色苍白起来。
甚至肉眼可见地变得黏人,从偶尔会来他处理政务的宫殿到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
就算是在接待展西使者的?宫宴上,她也像是看不见其他人,注意力全然在他的?身上。
千清只得缩短了处理政务的时长,他实在没有办法在小王后在旁边的时候,心无旁骛地去处理政务。
横竖都是煎熬,他也有点犹豫了。
这天他早早把政务弄完,看见沈斐越来,立刻就把他赶了回去。
“別找我,我没空,”千清忙起身,把他往外?推,“今天没空,明天没空,后天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