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他才想到自己也喝了酒。
“不用了老大,你等会儿送阿蔡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蔡小庆拿着啤酒指着徐宁,“老徐,你要为了你的小姨妈抛弃我吗?”
他满脸通红,一脸委屈,“你不要我了吗?”
眼看蔡小庆就要发酒疯了,徐宁随手往他的嘴里塞了一条带壳的虾,“去去去,吃你的虾。”
蔡小庆也没有察觉出来什么,默默地嚼了起来,吃得有滋有味。
“老大,阿蔡就拜托你送了。”
“没事,实在不行,让他在这里睡。”
“你小……”
游林远欲言又止,徐宁已经跑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发呆。
游林远回到阳台和大家一起继续喝酒,李键和老常聊得很开心,他却一个人看着外面的景色走了神。
刚才徐宁离开的时候,他很想和他说,其实他和边青欢认识,但说这个又能做什么,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青欢的腿伤不容乐观,她最近一定很不好受,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一点忙都帮不上,连最基本的关心慰问也没有。
他默默地喝着酒,外面灯火璀璨,他的心却失落黯淡。
徐宁最近搬过来和边青欢一起住,因为她一个人不方便,欧阳光又出国,暂时先由他来照顾边青欢。
其实徐宁和边青欢之前并不熟,欧阳光是他的亲舅舅,因为她和欧阳光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徐宁才喊她一声小姨妈。
老宅好几个卧室,收拾了一个房间给徐宁。他回来之后,房间的灯开着,屋里却静悄悄的。
“小姨妈。”
他喊了一声,见她正埋头读书。他没进她的屋,去厨房倒水喝,俩人隔着客厅聊了起来。
“小姨妈,你读什么书?”
“我之前专业考级没过,最近反正也没事,利用这段时间恶补一下。对了,我吃过了,叫外卖。”
她到欧阳光的企业上班,其实是靠着欧阳光的关系,正式聘用必须专业等级过关,所以她现在正在努力。
她从前不爱学习,读书那会儿整天只知道玩,不懂珍惜光阴,现在知道吃亏了。如今这些书没看一会儿,就觉得脑瓜疼。
“你还用得着考吗?让欧总罩着你不就好了。”
“我只是让他先罩一下,没打算让他罩一辈子。”
以欧阳光的实力,给她一份不错的工作很容易。只是靠关系的路能走多远?
自从父亲离世以后,她已经不习惯再去依赖任何人了,她再也不能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边青欢了。
徐宁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餐桌底下一袋垃圾,还有一份未拆开的外卖,想必那是给他准备的,不过他今天突然临时聚餐,和青欢说的时候她已经叫好了外卖。
“这么用功,药吃了没?”
青欢这才想起来,她还没吃药。药很苦,其实她很不愿意吃。
欧阳光知道她的脾气,特地叮嘱徐宁一定要看着她吃药。
“放在哪里,我帮你拿过去。”
她行动不便,跑腿的事情都交给徐宁做。
徐宁一边寻找她从医院拿回来的包包一边问,“小姨妈,你怎么突然办了出院手续自己回来了,要是让我小舅舅知道了,我非但没有让你待医院还让你自己回来,我可就完蛋了。”
“是我自己的主意,他要怪就怪我吧。”
青欢知道欧阳光拿她没辙,所以毫不在意。欧阳光一直待她很好,那种感觉比对自己亲妹妹还要亲,在国外的这几年,他在物质和精神上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父亲离世的那一段日子,她陷入了绝望之中,是母亲和欧阳光一直陪着她,慢慢地,她才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被逼无奈,现实总是肆无忌惮地拉扯着你往前走。
从前她任性不懂事,父亲的离开,还有这些年国外的漂泊,让她慢慢学会了妥协,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所顾忌的边青欢了。
徐宁在客厅找不到她的包,走进来问她,边青欢的目光一下子被他身上的衣服吸引了。
她微微惊诧,“你……你也在检察院工作?”
她听欧阳光提起过,说徐宁在国家机关工作,她不清楚具体干啥的。徐宁昨天就搬过来了,但是她是现在才看到他穿着制服。
“对啊,你在检察院有朋友?哪个区的?”
徐宁进来,终于找到她的包包,原来放在梳妆台上。他从包包里掏了掏,里面很多生活用品,还有一袋早已冷掉的汤包。
边青欢想着徐宁的话,可她并不知道游林远在哪个检察院。
还未等边青欢回答,徐宁又问,“小姨妈,你还特地跑去龙曲买汤包啊?小舅舅说你最爱吃龙曲这家,它到底好吃在哪里?我明天轮休,也可以给你买。”
被徐宁这么一问,青欢诧异地望向他那里,她完全不知道包包里有汤包这一回事。
今天一回来,她的包就搁在那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早上游林远买的,回病房替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放进去的。
她的目光盯在那上面,装汤包的深棕色纸袋上写着“龙曲”两个字。那两个字是用小篆写的,古色古香,别有一番韵味。
她喜欢什么,他还记得。
南大离龙曲很远,从前,他总是大老远跑去给她买汤包。
心里面忽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她难受。
她撑起拐杖走了出来,徐宁拦住她,“你干嘛,药找到了,我给你拿水,你坐着就行。”
“我想吃汤包。”
徐宁诧异地盯着她,刚才和她聊天,还挺开朗,现在突然看见她的脸色,她好像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都凉了,别吃了,有那么好吃吗?”
她没有回答,好不好吃因人而异,这是她从小吃到大的食物,记忆里的一种味道。也许是心里的一份执念,龙曲汤包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从前,很多事情她没能守住,不管是父亲还是游林远。现在,她也许只能靠着这汤包怀念过往了。
徐宁知道她最近因为受伤的事情绪不稳定,啥也不敢再说,啥也不敢再问,只好老老实实地给她重新热一下汤包。
他倒了杯水给她,亲眼看着她把药吃下去,算是完成使命。
看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看书,徐宁也回房间了。
每天夜里欧阳光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青欢的情况,一切还算正常。
凌晨两点,徐宁出来倒水,青欢房间的灯亮着,门也开着,人却不在里面。
她的手机放在桌上,拐杖不见了,卫生间没人,徐宁喊了她好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徐宁冲了出来,二楼的灯亮着。他纵身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发出几声巨响。
看见青欢在书房里,终于松了口气。他刚刚快吓死了,以为她想不开做傻事。
欧阳光之前给他打过预防针,担心青欢因为腿伤产生轻生的极端心理。徐宁搬过来的目的,除了照顾她,主要还是防范于未然。
“哎哟,小姨妈,你可吓死我了,要不是我身手好,刚才我可能……”
他一边揉着腰一边走进来,刚刚一时心急从楼梯上跳下来,不小心腰给闪了,现在快疼死了。
徐宁表情纠结,看见青欢之后,他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话到嘴边也收了回去。
青欢一言不发,早已泪流满面。
夜深人静,徐宁看见这样的场面,心里又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他走过去,桌上放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都是好几年前的检查报告。
这些是边彭天生前住院资料,她对着这些默默地哭得稀里糊涂。
徐宁看着很心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放下。
看见女孩子哭,他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
他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身边,拍了拍她肩,“小姨妈,别哭了,姨老爷肯定也不想看你伤心。”
二楼平时都关着,连张纸巾都没有。青欢脸上都是泪水,徐宁想了想,只好勉强抓起衣角递给她。
青欢已经哭累了,从口袋里掏出了纸,擤了擤鼻涕。
书房里很安静,青欢看着这一份份资料,心里疮痍丛生。
“徐宁,你是检察官?”
徐宁点头,“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那你知道医疗事故的诉讼时效是多久?”
“这个有分好几种。”徐宁回过神来,诧异地盯着桌面,“是医疗事故吗?”
“不是,我就是随口问问。”
徐宁看着她,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
“可以要求赔偿的诉讼时效为一年,请求保护民事权利的诉讼时效为三年。如果是医疗事故罪,追诉时效的期限是五年。”
他不放心地看着她,青欢眼底的情绪复杂。
“没有更长的吗?”
徐宁摇头,青欢原本已经止住了眼泪,看见他摇头,红肿的眼睛又填满了泪水。
“有证据吗?为什么当初姨婆没提这件事?当年医院怎么说?”
青欢没有回答,她的脑袋剧烈地疼了起来。
“徐宁,我累了,你送我上去好吗?”
她把资料收拾好,刚要站起来,差点又一屁股跌坐回去。
青欢浑身无力,幸好徐宁及时地抓着她。
她一夜未眠,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震撼,她还没理出头绪来。
医院能给家属的资料,肯定没有问题。只是,她竟然在这里头,发现了法院《不予立案通知书》和手术记录。
原来当年母亲也有所怀疑,这手术过程记录,是不可能给家属的。母亲调查之后不了了之,大概就是因为法院不予立案。
真相到底如何她不清楚,但这些,母亲从未对她提过只言片语。
这些年她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
失去爱人的痛苦,同行的有色眼光,她已无力承受和反击,那种无能为力和心力交瘁的感觉,让她只能匆匆忙忙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现在青欢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母亲那么匆忙地出国,不管真相如何,她早就不想面对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