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后了,有一天,舒暖从睡梦中醒来,依旧灿烂如花的容颜带着些许困惑。
她问:“我记得,你最初分明见都不肯见我,为什么后来又……”
景昭怔了怔,才从记忆深处翻找到那些事情。
最初不肯见她,自然是为了钦天监的批命,他闭了闭眼睛,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年幼的时候,钦天监为朕批命,说朕天煞孤星。这?话朕本是不相信的。”
“可生了我之?后,海贵妃便被太后害的沦落冷宫,丢了性命,我的兄长也惨死江南,而后父皇立我做太子,不久,连他也去了……”
对他好的人相继离世,唯有厌恶他,仇视他的母后,日子一天好似一天。
冥冥之中,总有各种各样的巧合,让你不得不信。
他怔怔坐着,这?个心结,一直解不开,还是直到太后去世那日,他才晓得真像。
那天的情景,他永远都忘不掉。
供奉着景氏先人的牌位,亦有无数皇族在此停灵,太庙当中,连空气都是阴冷的,带着诡异的气息。
太后躺在榻上,一张曾经美艳过的脸,这?会儿眼球外凸,眼白占了大半,格外惊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是那位久居宁寿宫,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
一声一声粗喘着气,她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子,嗓音嘶哑:“哀家要见景昭,景昭呢!让他给?哀家滚过来!”
太后纵然沦落在太庙,也不会仅她一个人,依旧仆从如云,虽然平日多有怠慢,生死攸关之际,谁也不敢拦下太后的话。
当下,便匆匆往宫里报信。
这?日正是腊月二十八,封了朝,景昭成日间无事,听到底下人的通禀,稍想了想,便打马到了太庙。
太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这?事儿景昭知道,太后自个儿也知道,下在身上的毒,早晚会让她面容凄惨地死去,这?是报应,也是报复。
这?对母子面对面时,谁都没有说话。
太后靠在枕头上,她苍老的可怕,一点儿都不像昔日养尊处优的那个妇人,连以往保养得当的头发丝里,都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
反观景昭,依然是那副英姿勃发的模样。
“景昭。”太后突然落下泪,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你恨哀家吗?”
她老了,本就可以这?样离去,可她却放心不下还活着的幼子,只能拼着最后一口气,为幼子谋一条生路。
“哀家小时候对你不好,可那怪不得我,是你父皇和海氏,竟然欺骗我为海氏养孩子!”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颤抖的不成样子,“都是他们的错,你不该恨我,你不能恨我!”
景昭摇头:“我从未因此恨你。”
“在兄长去世之?前,我不曾恨过任何人,我命该如何,怨不得旁人。”他神色自若,平静的就像面对的这?个人,不是他发仇人。“你不是我的母亲,理所应当讨厌我,我都明白。”
太后却没有丁点儿欣喜,越发的绝望:“所以,你恨我什么?”
给?她下毒,百般折磨,分明是恨到极点。
他什么都不恨,却有一件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事情。
“你对我做什么都好,我全都可以不在乎。”景昭苦笑,“可兄长是你嫡亲的孩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舍得杀了他!
说到此处,哪怕做好准备,依然挡不住心口的剧痛。
兄长那样好的一个人,最终只得尸骨无存的结局,皇陵里也只埋副衣冠冢,从此天下,再?无那个温润如玉的郎君。
他怎么能不恨?
太后闭上眼睛:“若说我这?一生,有什么不悔的,便是杀了他。”
不顾景昭的神情,自顾自说下去:“他是我亲生的儿子,一出生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成人,他却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公理?正义?”太后冷笑,“他觉着哀家害了海氏那个贱人,害的他爹颓唐不振,要?哀家认错,真是个笑话,那两个贱人算计哀家之时,可曾想过公理正义!”
景昭眸色深邃,神情复杂莫测,好半晌道:“兄长从未这样想过。”
“他一直心疼你的遭遇,哪怕你偏心到极点,他还在劝说我,让我不要?恨你。”
兄长是世间最好的人,从来不曾是非不分过。
“你以为,为何这?么多年我一直容忍你作威作福,容忍承恩公府趾高气昂?畏惧你们的权势吗?害怕天下人议论吗?担心被盖上不孝的罪名吗?”
“兄长出发去江南之?前,父皇宠爱江贵人,江贵人屡次要?害你,他托付我照顾你,看护你,不要?让你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