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城一向是没有春天的。
三月份的天气冷冷热热,起伏不定。昨天还是接近三十度的大晴天,今天温度骤降十几度,晴转雷雨。
窗外天光暗淡,雷声滚滚,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炸开一朵朵水花。
任由外面风雨招摇,即将放假的高中生恨不得马上扑棱着翅膀飞出去,一颗颗向往自由的心丝毫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整个上半身都藏进了窗帘里,只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把窗帘压在后脑勺上。
搭在窗帘上的手长指微蜷,指节瘦削漂亮。
老师一走教室里便鬼叫连连,实在吵得人心烦。男生拢了拢窗帘,侧头换了个方向。
他一有动静,肩膀立马被后桌拿笔戳了下:“宸儿,醒了没?放学了。”
也宸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没动。
白景平知道他已经被吵醒了,只是懒得动,又伸手戳他一下:“宸儿?”
也宸费力地将自己从窗帘里扒拉出来,懒洋洋靠上椅背,两条长腿往前一伸,大咧咧踩进前桌的地盘。
他还没睡醒,半眠着眼。
白景平又叫了声:“宸儿?”
也宸很不爽:“白景平,你叫魂呢?”
刚睡醒的少年,嗓音里还带着沙哑的困倦。
“你醒啦?”白景平笑嘻嘻,丝毫不觉得自己扰人清梦的行为不厚道。
窗外天色沉沉,教室里空调打得不高不低温度正好,透气的窗缝涌进来的空气带着凉丝丝的潮气,这种条件再适合睡觉不过。
也宸被吵醒后脸色算不上好看:“换我这么戳你试试?”
察觉到危险,白景平“嘿嘿”笑了两声,迅速收回在挨打边缘试探的手:“刚才章鱼哥叫你去干嘛了?”
章鱼哥大名章宇,是也宸他们班的班主任,长得又高又瘦,不仅名字和章鱼谐音,连脸都和海绵宝宝里的章鱼哥有几分相似,故得此外号。
也宸搓了把脸,试图把刚睡醒的那点浑沌都赶出去,丝毫不爱惜脸皮的手法和力道让隔壁桌的女生倒吸了口气。
他语气毫无起伏:“除了我这破成绩,还能说什么。”
说着探手从桌肚里摸出一张揉成咸菜的试卷,勉勉强强抻开,弹了弹右上角惨不忍睹的九分。
也宸学习成绩十分稳定,高中两年,稳居年段倒数第一。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人民教师,章鱼哥从没放弃过他,每次考试成绩出来都要和他谈一次心,内容万变不离其宗——他这学习成绩再不加把劲大学都没得上了!
可惜不管是撂狠话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也宸同学永远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也宸眉宇间还带着困意,他打着哈欠从桌肚里摸出一罐可乐。
“困成这样,你昨晚干嘛去了?”白景平忍不住问,“画画?”
可乐瓶身的雾气在打着空调的室内已经化成水,也宸单手抠开拉环喝了口,嗓音里带着点被人强行唤醒的烦躁:“打游戏。”
冰镇二氧化碳气泡破裂的刺激终于让也宸彻底清醒过来,他余光扫到窗外:“下雨了?”
“您睡得可真熟。”白景平忍无可忍,“感情这么大的雨声你愣是没听见?”
也宸确实没听见,他“哦”了一声,又问:“带伞没?”
“我还想问你呢。”白景平说。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者妥协似的从桌肚里摸出一把小熊印花的儿童伞放在桌上:“我妹的……早上出门急,拿错了。”
全自动的折叠伞,按下开关就“啪”的一下撑开,伞面上还支棱着两个萌萌哒的熊耳朵。
要不是外面雨太大,白景平实在不想摸出这把伞。
白景平摸了摸鼻子,提议道:“不如我们等雨小了再走,或者……咱找个女生换一把?”
说着他双眼边像探测仪一样扫过教室里还没走的女同学,反正就是他白景平没脸顶着这伞出门。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也宸劈手夺过伞,把白景平往胳膊窝下面一夹,两个人打着那把伞就冲进了雨里,“都是伞有什么区别?”
白景平欲哭无泪,心想区别大了。
至少换把大点的伞,他不用像这样把脑袋窝在也宸胸口,肩膀是没淋着雨,屁股倒是湿透了。也不知道下周学校里会不会流传着“那两个挤在一把儿童伞下的变态”的故事。
这样想着,白景平又把脸往也宸胸口埋了埋,破罐破摔地搂住他的腰,挤紧了些。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雨水汇集成柱顺着伞珠滚落,炸在脚边,被匆忙的脚步踩碎。校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接孩子放学的私家车和见缝插针停在路边的电动车。
白景平张望了下,看到了自己家的车,转而问也宸:“宸儿,今天有人来接你没,我送你回去?”
“不用,看到我妈了。”也宸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宝马,把伞往白景平手心一塞,顶着暴雨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蹿上去一气呵成。
车内开着暖风,郁辛及时递过去一条毛巾:“没带伞?”
“嗯。”也宸擦了擦头发上的水,郁辛说,“刚在商场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先换上,免得感冒了。”
也宸往旁边瞥了眼,几个印着潮牌LOGO的购物袋堆在一起。他脱下湿透的校服,随手从里面抓了一件,连吊牌都没扯就直接套上。
也宸往椅背上一靠,上车到现在才撩起眼皮看向驾驶座。
他问:“我爸呢?”
郁辛把空调打高了两度,跟着校门外拥堵的车流一点一点往主路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