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睡得糊里糊涂,慢吞吞问:“谁?”
沈仲询低声道:“我,沈仲询。”
林初闻言,登时清醒,沈仲询又说:“方不方便下来?我看看你。”
林初立时道:“不方便。”
沈仲询顿了顿,又说:“那我上去?”
林初一滞,似乎喘了两口重气,话筒里传来刮风的嚯嚯声,沈仲询几不可闻的笑了笑,半响才听见一阵悉悉索索,林初咬牙切齿:“我下来!”
三楼的窗帘偷偷掀起了一条缝,林初眯眼望了望,又忿忿的松开了窗帘,迅速换下睡衣跑下楼,头发蓬松杂乱。
沈仲询站在宾馆门口,里头灯光昏暗,隐隐约约见到前台服务员趴在那里打瞌睡,正对大门的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播放半夜时分的电影,画面切了几段,幽暗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子,倏一下便拉长,往这边走了过来。
沈仲询拉开玻璃门,冷气呼地扑来,他看向林初乱糟糟的长发,还有忿忿发亮的双眼,不由勾唇:“去车里,我跟你说会儿话。”
司机已被沈仲询支开,此刻正坐在宾馆斜对面的一家大排档里吃东西。沈仲询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林初进去,半响两人坐定。
沈仲询问:“下午怎么回事儿?怎么跟猪撞上了?”
林初在心底默默的大叫一声。下午那段公路翻车,载着七八头猪的货车撞翻了路边的隔离带,那些猪有的在公路上散步,有的从林子里跑走了,交警赶到现场指挥交通,却来不及逮住所有的猪,林初不幸遇袭,更不幸的是还被电视台拍进了一个躲在广告牌角落的背影。她佯装淡定:“没什么,你找我有事儿?”
沈仲询点点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林初如坐针毡,不安的动了动臀,离车门近了一些。沈仲询突然开口:“林初,我能跟你表白吗?”
林初瞠目结舌:“不……”
还没说完,便被沈仲询打断:“我蛮喜欢你!”
林初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谢谢。”她紧张的心跳如鼓,见沈仲询正在期盼她的回应,索性酝酿道,“沈经理,我爷爷奶奶也很喜欢你,我也一直把你当长辈那样尊重,你很好!”
发了一张好人卡,沈仲询的表情慢慢龟裂,林初再接再厉:“之前你还救过我,我一直很感激你,你事业成功,又乐于助人,是我的榜样,我真的把你当成长辈那样尊重。”
沈仲询摆了摆手,似乎酒劲儿上来了,有些头痛,脑子里不停翻腾“长辈”二字,他干涩道:“我今年三十。”
林初一笑:“我知道,我看到你,就想到我一个远房的叔叔,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做客,那叔叔今年也三十了。”
沈仲询垂了眸,低低道:“好,我明白了,你上去吧,早点儿睡。”
林初看了一眼仪表台上的时间,她还能睡四个小时,点头告辞:“那我先上楼了啊,您路上小心。”
沈仲询含笑应声,目送她走进玻璃门。
林初逃跑似的奔回三楼,一进客房便直拍胸脯,闷头倒向了小床。忽听另一张床上的叶静缓缓开口:“沈仲询?”
“啊。”林初打开床头灯,“你还没睡?”
叶静摇摇头:“睡不着,明天又要回去了。”回到有程乔安的地方。叶静问道,“他三更半夜的找你做什么?”
林初钻进被子里,叹了两声并不回答,叶静说道:“表白?你真拒绝他了?”
林初也不隐瞒,只点点头,并不详说。叶静翻身盯着天花板,蹙眉道:“其实我觉得他挺好,长得真不错,配得上你,还是个经理级别的,看起来稳重有味道,你干嘛不试试?”
林初捂着被子摇头,见叶静又看过来,盯着她讨要答案,她只好不情不愿回答:“他太老了!”
叶静一怔,“啊?老?”
林初点点头,“他都三十了,像你说的,还是个经理级别,民安的经理是什么样的?整天都在酒桌上混,不出十年就有啤酒肚和地中海,我虽然不是外貌协会的,但不可能对这些完全没有要求,赏心悦目谁都喜欢,而且——”她思忖着措辞,说道,“他太像个领导,在他面前,我会以为回到了学校,教导主任再怎么平易近人,也是教导主任。”
叶静无奈一笑:“你这原因真别扭,想得太远了吧。好,你往远的想,他的条件这么好,你跟他好上了,就不用这么辛苦每天做简报写演讲稿了,想调去什么部门,他帮帮忙总可以吧,你们单位的那些后台,不都这么回事儿?”
林初笑了笑:“其实我真愿意有这样的后台让我靠,前提是我喜欢对方,说来说去,这一切的理由都是基于‘不喜欢’,如果喜欢了,哪儿还这么多因为所以?”
叶静听罢,一时找不到说法反驳,仔细琢磨倒也真是这个理儿,她暗想林初太过理智,连尝试都不愿意,换做是她,一定点头答应,感情自然能慢慢培养,到头来若真不喜欢,分手就是,可惜林初不是她。
天微亮,两人便早早起床,离开宾馆时大街上还没有人烟,早点铺也才刚刚开门。等了半天才等到一部自行改装的面包车,车内计价器导航仪一应俱全,车头上还有司机自己安装的“出租车”字样。林初讨价还价,最后成功便宜了十几元,车子直接驶向市区。
叶静体弱,窝在后座一路睡去关锦花园,又抢在林初之前付了车费,两人寻到宾馆,客房倒还算宽敞,只是装修实在简陋。林初说道:“附近我都找过了,就这家比较干净,价钱也便宜,你先将就几天,很快就能回家了。”
叶静没空嫌弃这里,直接躺到了床上。
林初找到老板娘,多交了一些钱,请她帮忙准时送午饭上楼,又回到关锦花园拾掇了一阵,她才匆匆赶车前往单位。
那头沈仲询一夜未眠,眼睛分明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却又睡不着,意识反倒愈来愈清醒。他见到林初扒着他的西装口袋,任凭路人指指点点,就是不撒手,眼中噙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全然不似身着旗袍冷冰冰的样子,也不似南湖边那个朝他讥讽,转眼又握着话筒耍心眼儿的贼姑娘。
沈仲询勾了勾唇,终于从床上起身,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公司处理后续工作,忙忙碌碌一整天,再也没有闲暇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