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了半个月的屋子,心里也?松弛了下?来,真不知道,刚刚在太后寝宫的几句对答,外一我说错了什么,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这里。
好些天没有人住的屋子,虽然没什么灰尘,不过却既没有喝的热水,也?没有洗脸的清水,我提起壶,费力的挪了出去,再回来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依旧是宝蓝的褂子,沉静的面容,却凭填了一份恍惚的感觉,好象隔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似的,是的,一生。
“婉然”,他一步一步走近,我却忽然觉得好难过,半个月,我躺在床上九死一生,他却不曾看我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有。
“八贝勒,有事吗?”在他伸出手的一刻,我忽然转过身去,不看他,只冷冷的问。
“婉然?你怎么了?这些天,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他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和平常有些不同?,却说不出那里不同?。
“是吗?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好好的,就请回吧!”微微抬头,我不要哭,这没什么好哭的,可是心却很痛,从前我写东西的时候,在主人公说分?手的时候,通常会安排忍不住流泪的场景,原来,这种心痛得如撕裂般的感觉,竟然很真实。
“你怎么了?在别扭什么?”他的手还是放到了我的肩上,声音有一点颤抖。
“我怎么敢,贝勒爷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放下手里的壶,我争脱了他的手,径直到门口,推开了屋门。
“你怪我,怪我没去看你?”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甩上了门,然后说。
“贝勒爷又说笑了,婉然不过是奴才,怎么敢劳您的大驾。”我咬了咬嘴唇,忍了忍哭的冲动。
“还说不是气这个?婉然,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看你?”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了很多无奈。
“你?”我一愣,抬头看他。
“是,我去看过你,不过只去过一次,你趴在床上,脸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握着你的手,和你说了好多话,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多心痛?我不是不想去看你,但是那是皇太后的寝宫,四处都是她老人家的耳目,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大吗?还想再添上条行为不检的罪名吗?所以不止我不再去,就是九弟他们,我也?说不要去,你明白吗?”他一口气说完,脸色有些苍白。
“胤禩?”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呀,这个,我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见到胤禩,我就很想这么说,这样怨他。
“婉然,你也?累了,歇着吧,改天我再来。”等了会,见我终究没有说什么,胤禩长叹了一声,伸手推门。
“对不起”,我低下头,其实我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想到自己的委屈。
“傻丫头!”他伸出去的手终究没有推开门,而是转过身,拥我入怀。“你要怎样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呢?”
“我学不会,我想离开这里。”忍了太久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只是,我是宫女,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没事了,哭吧,哭过就好了。”他轻轻说。
当?很多泪流出时,我的心里却涌起了无言的失落,为什么他只是说“没事了,哭吧,哭过就好了。”为什么他不说,他会带我离开?虽然我也?知道,我没那么容易离开,不过即使是哄哄我也?好,为什么?
康熙四十三年,转眼间就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我只在笔墨上伺候,似乎这个工作从前都不是宫女担当?的,不过,却没有人多说过什么。我所能直接感受到的,就是生活的变化,乾清宫里的宫女们,似乎一夜之间被洗了脑一般,对我客气起来,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尽量让自己禁足,于是后宫的嫔妃自然也没什么机会遇见,日子虽然乏味点,不过舒心多了。
不当?值的日子里,我可以等到天亮之后再起床,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长长的发一会呆,三年了,我已经越来越适应我现在的一切,身体、面孔、生活,只是清早起来,仍不免有些恍惚,属于司徒晓的种种,依旧会缠绕在我的梦中,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只是,仿佛也?只是在梦中了。过去和现在的容颜,常常会在镜中重叠,于是,睡眼朦胧中自问,究竟是庄子化蝶还是蝶化庄子?
海蓝如今专门在茶水上伺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倒多了起来,这大约是此处,我惟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了,不过她的性情还真是够古怪,对人总是那么远远的,有一种疏冷之感,不过,后宫里的女人,似乎就少了她这样的感觉,于是越发的引人注目了。
当?然,我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一个偶然。
进了六月,几个省的旱灾终于有了缓解,康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天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进来请安时,康熙正兴起,吩咐我研磨,一边写着字,一边和几个儿子闲话。我一向喜欢握着墨块在大而光润的砚台上游走的感觉,不免每次都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倒没细听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只是这是,海蓝却恰巧进来奉茶,她走到我身边的御案前时,我的心里却猛然一凛,感觉上,好象有道光从眼前划过似的,我马上抬眼,看到的却是太子的眼神,追随着海蓝移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目光,只是觉得,那其中的欲望和占有,如此让人心惊肉跳。不敢多看,眼波流转间,却又瞄见了另一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火焰,是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眼,也?足已惊心。不过那双眼睛的主人,却要比太子更精明警觉,我的目光不过一掠而过,他就已经察觉了,于是,那眼中的神情又是一变,在我对那火焰疑惑不解,不自觉的想再确定一下?时,那眼中,已换做一种淡淡的笑意,有了然、有玩味、还有一点得意。
我没见过胤禛如此的神情,不过我却知道不必过多钻研我身边众人的心思,因为我很难明白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虽然隐隐的嗅到了不同?的气息,不过,我还是轻易的放下了心底的疑惑。
与每年相同,进了六月,宫里就在为巡幸塞外的事情忙碌着,一想到可以出去玩,我就很高兴,有一种逃出笼子的感觉。于是研磨的时候,就格外的开心,以至于康熙问了我一句话,我也?没听到。
正站在一旁的海蓝拽了我的衣角一下?,我一惊,茫然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康熙皇帝。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朕说话也?没听见?”康熙写完了一个字之后,一边沾墨一边随口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康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平时虽然大错不犯,不过小错也?从没断过,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不过,我却没胆子问问他,为什么?
“奴婢正想着,算来,避暑山庄也?修建了一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玩赏了。”我赶紧说。
“就惦记着玩,不过,也?应该快了,这次去塞外,朕也?要抽空去瞧瞧。”康熙略一沉吟,继续写字。
偌大的宫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狼毫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待到一天终于结束,月亮早已经高挂在半空,海蓝走在前面,我很想追上去打听一下?,今天我溜号时,皇帝说了句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皎洁的月光,在我们身上很均匀的洒上了一层银白,清冷的色调,让人徒增了一层距离感,也?让我到了嘴边的话,硬声声的咽了回去。
转天不必当?值,加上出发的日子已经定?好在一天后,随扈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眼前总有人晃来晃去的,不免有些心烦。好在我的行李不多,早就整理好了,既然呆不住,不如出去走走。
才绕出宫女们的住处,就看到了一个悠然的身影正好走过来,却是四贝勒胤禛,此时再躲,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好退到路边,低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