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你先坐,看会电视,我去把果盘切了。”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妇女从什锦果篮挑拣水果,虽是在笑着说话,却怎么也掩不去神色中的哀愁。
江问源咽下喉间涩意,“陈阿姨,我来帮你吧。”
陈阿姨连忙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那厨艺吗,你进厨房就是给我添倒忙。这会天热,你去把窗户关上,开空调凉快会,我很快就回来。”
“我刀工不行,帮您把水果拎进厨房还是可以的吧?”江问源拿起果篮,“陈叔叔鼻炎对空调过敏,我向来耐热,不吹空调也没关系。”
陈阿姨暗暗叹气,“你陈叔叔去朋友家做客了,吃过晚饭才回家。”
“陈叔叔也有提前回来的可能,不碍事的。”江问源提着果篮和陈阿姨往厨房走。
江问源把果篮放在案板上,正要退出厨房时,陈阿姨喊住他,“你陈叔叔没有怪你,他只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过段时间慢慢就会好的。”
“谢谢你,陈阿姨。”江问源朝陈阿姨露出一个微笑,他已经很久没真心实意地笑过了。
陈阿姨在厨房切果盘,江问源回到客厅,在红木沙发坐下,他顺手拿起电视遥控器——
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突然袭上江问源心头!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掐住后腰,猛地拖进虚无的深渊。在江问源极速坠落时,陈阿姨家客厅仿佛掉进黑洞,扭曲旋转着消失在黑暗中,最后连一丝光芒都逃不出来。
坠落的过程持续了十几秒,江问源身体一沉,失重感消失,终于停下来了。
江问源感觉身体仿佛经历十几趟惊叫云霄过山车的摧残,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身体糟糕到极点,四周也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江问源还是迅速察觉到某些异常。
身下不再是红木沙发的硬质感,取而代之的是天鹅绒般柔软绵密的触感;客厅的窗户敞开着,户外的暑气直往屋里钻,可现在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气,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冰库中,冰冷入骨。如果这是一个梦,那这个梦给人的感觉也太真实了;如果不是梦,不管怎么想,这都不可能是陈阿姨家……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圆桌游戏-85955。”伴随着清脆的啪嗒声,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
无尽的黑暗中,一根根蜡烛绕着圈在江问源头顶上方燃起,照亮一小方黑暗。
那是一盏布满岁月痕迹的圆形蜡烛吊灯,悬挂吊灯的锁链长得看不见尽头,消失在上方的虚空中。吊灯的光芒很昏暗,只模糊地照亮一片圆形区域。十多张比人还高的单人立背扶椅将一张巨型圆桌笼在中央。隔绝在椅背之外的黑暗区域,隐约传来让人不安的动静。
江问源就被禁锢在在这十几张扶椅之一,除了江问源以外,其他扶椅中也坐着人。
这些人当中,有些人状若癫狂,嘴巴张张合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到江问源耳中;也有几个人神色惊恐,却勉强控制住自己,四处张望,尽可能地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江问源就属于这类人;还有最醒目的一类人,他们似乎对现状并不惊慌,安静地坐在扶椅中,注视着圆桌中央的灯下黑。
一尊二十厘米左右的小丑木偶站在圆桌中央的阴影中,用油彩画成的哭泣脸滑稽又阴森,它再次开口,说话时可上下活动的嘴啪嗒啪嗒地碰到一起,“现在开始收取玩家的入场券。”
无人操控的小丑木偶迈开细长的双腿,随意选一个方向,啪嗒啪嗒地走向某张扶椅。
第一个被选中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白领,她神色冰冷地注视着朝她靠近的小丑木偶。小丑木偶灵活地跳上女白领的肩膀,伸手触碰了她的两只耳朵。当小丑木偶的手离开女白领的耳朵,女白领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小丑木偶对女白领恨不得吃了它的表情视而不见,从她的肩膀跳下,顺时针朝着下一个人走去。
小丑木偶触碰每个人的身体部位并不固定,看不出什么规律来,它的动作很快,一会功夫就绕过小半圈来到江问源的面前。小丑木偶人性化地做出抱臂手托下巴的动作,它停顿半秒,歪了歪脑袋,才朝江问源伸出手。江问源被禁锢在扶椅之中,只能认命地闭上了小丑木偶触碰的左眼。
江问源能清晰地感觉到左眼的温度在快速流失,当小丑木偶的手离开左眼,他立刻睁开左眼。江问源能感觉到,他的左眼球仍在眼皮底下,然而,闭眼时收窄的视野并没有恢复,左眼的视力消失了!不幸中的万幸,小丑木偶对江问源的右眼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啪嗒啪嗒地走向下一个人。
冥冥之中,江问源心底生出一种得到认可的感觉,身体上沉重的禁锢也悄然解开了。
所以,左眼的视力就是小丑木偶说的入场券么……
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江问源的理解范围,但他并没有趁恢复身体控制权的机会想办法逃跑。这不仅是因为逃跑无法拿回左眼的视力,更是因为在他之前被收走入场券的人,没一个离开扶椅的。
小丑收取入场券的手段诡异,速度也很快,转眼之间又走过三四个人,离江问源也有一小段距离了。就在这时,江问源搁在扶手上的双手几乎同时被两只手覆盖,两只手一温热一微凉,分别来自坐在江问源左右的两个男人。
江问源的神经本来就处于紧绷状态,突然被吓一跳,立刻条件反射地缩回双手,右手的电视遥控器不小心从手中滑落,无声地摔落在脚下的黑暗中。
江问源警惕地看向左右二人,却发现他们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江问源曾和男友一起去聋哑学校当义工,所以懂得一些手语和唇语。即使声音被隔绝,他也能通过唇语大概读出两人的交流。
右手边穿着一身校服的高中男生惊叹,“这是……新人?排在空位右侧第二个座次的新人?这也太逆天了吧?!”
左手边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冷静地分析起来,“着装得体,室内拖鞋,电视遥控器,双手都没有戴戒指。在别人家做客时突然被卷进圆桌游戏的高素质新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高中男生认同地点点头,他在圆桌台面下对社会精英晃了下中指戴着一枚骷髅戒指的左手。
社会精英也在圆桌下向高中男生展示右手食指上的铂金戒指。
随后,两人默契地褪下双手的戒指。
江问源还完全摸不着头绪,两人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