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缪伽在最开始就意识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魔兽,张牙舞爪地登场之后,在第一眼看见他们(准确的说,是看见赫尔曼)时,整只蛇就进入了一种尴尬的僵硬状态。
刚上来没看清人的时候还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张狂劲头,在碰见赫尔曼之后就根本气焰全消了。
是的,在迷雾中注视着他们的兽瞳,其中蕴涵的意义并不是恐吓……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卡夫曼现在的样子更加接近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的可怜虫。
它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赫尔曼的神色。
应该说是好笑吗……散布恐惧的魔雾之虺,正在恐惧着萨曼塔的大殿下。
然则以原身的智力水平是基本不可能在直面那种庞然大物时洞察到这种微妙的情绪的,所以缪伽也只管当做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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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尔曼亲口说出斥退之辞后,魔蛇简直是如蒙大赦,连假意叫嚣维持颜面的念头都没有升起,立即调转码头扭头就跑。
弥漫在山林间的浓雾也如同刚来时那样,在霎时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四周的空气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澄澈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场幻梦。
缪伽的精神在雾气被消融的时候就开始逐渐恢复了。
赫尔曼的魂息,干净、温暖而广博,让人联想到流淌着的金色琥珀,不过比起香味,给人留下更强烈印象的,还是那种因为强大而带来的、无以伦比的安心感。
感觉力气重新回复到了四肢百骸后,缪伽凭自己的力气重新在地上站定,打算要挣脱开哥哥的手,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缪伽:?
赫尔曼用一种恰如其分的力道把握着他,难以挣脱,但又不至于让缪伽感到疼痛。
“大哥……”缪伽表面上用疑惑的眼神去看他,同时在心底冷静思揣。
他刚刚和赫尔曼说的那些话里,语意虽然有些出格,但应该还没有到赤-裸-裸的地步……还能周转。
赫尔曼的实力超乎了他的预计,不只是原身的估计,甚至包括掌握了世界进程节点记录的、身为扮演员工的缪伽本人的预计。
他虽然知道,原身这个大哥作为主角,将来会在整片伯纳库大陆称皇,但那还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剧情刚刚走到个序章,缪伽本以为,赫尔曼还没有强大到这种地步,现在看起来,对方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踩到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了。
一力降十会,在如此强大的武力面前,无论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只能徒增笑料罢了。
缪伽十分清晰地预见到自己今天计谋上的失败——原来是在最根源上的地方就功亏一篑了。
赫尔曼用行动打断了缪伽的思绪。
他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执起弟弟散落在胸前的、雪缎般的一截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二枚吻落下的位置是缪伽头顶的发旋。
然后是额头。
大殿下靠过来的时候,感受到哥哥的气息,缪伽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紧接着,他的左右两边眼窝都被亲了一下。
赫尔曼的亲吻并不带有情-色气息,温暖、清洁、干燥的唇瓣,与肌肤相贴之后便一触即分,带着一股长辈对于晚辈的垂怜之意,是一种单纯的安抚手段。
类似于兽类间相互舔毛的行为,是兄长对弟弟的关怀劝慰。
缪伽知道这是萨曼塔部落里常见的祝福礼仪,大约是看弟弟被吓坏了,大哥在给他压魂来着。
“缪尔……”大殿下用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像是担忧惊扰到幼弟一般,轻声说道,“你降生的那一天,是父亲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他说,你是上天赐给萨曼塔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对我来说也是同样。”赫尔曼温和而坚定地吐露心声,“缪尔,你是我的珍宝。”
所以,像冰雪一样的白发很好,像冻湖一样的蓝眼睛也很好。
不合群很好。
无需为此感到困扰……你本就应该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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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安静的氛围里,赫尔曼拥着幼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缪尔,刚才你跟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大殿下把疑问句说出了陈述的气势:“我们接着谈谈。”
缪伽:“……”都这样了他还谈个棒棒锤啊!
大哥,如果八年前的那天,你没有回部落来的话,如今我也不用像这样费力地来杀你了。
——这种真心话说出来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是,他现在是暗藏鬼胎的炮灰来着,但也没有无脑到这种程度吧!
“不,已经说完了。”二殿下青着脸转头就走,他这回终于是把哥哥的手甩开了,“我要回去了!”
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架势。
(划掉)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个恶毒炮灰的素质是不是特别差,干坏事失败了还要冲受害人发脾气。(划掉)
虽然身为受害者但因为太强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受害的大殿下,看着把自己大步抛开的弟弟的背影,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温和笑意。
随即举步抬腿,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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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明面上作出来的忿恚羞恼不同,缪伽表演一番后转过头,就开始在心里一刻不停的计算规划。
他现在脑子里时刻转着两套逻辑,一是他本人,作为时空局的员工,着眼全局,在为目前的工作进度统筹规划,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以一个纯粹局中人的视角行动。
原身虽然仇恨自己的大哥,但也不是傻子,在亲眼看到赫尔曼轻描淡写地挥退魔兽之后,再怎样昏头都该意识到,连卡夫曼这种等级的魔兽都避之不及,在这种强悍的武力差距面前,克鲁塔部落那一百多人的队伍简直就是来送菜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