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坚信,只要有?他?在,现在的小汪直,绝对不会成为?历史上人人喊打的大奸大恶之徒。
而他?,也不会让姐姐变成那个被史官们口伐笔诛的“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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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从大运河转入新?安江,拥堵的情?况终于有?所缓解。行径的速度逐渐加快,让他?们终于在四月底到达了徽州。
他?们此次要去探访的地方是歙县。
歙县是徽商之乡,也是歙砚之乡与徽墨之都。
此县位于黄山脚下?,南宋时期,朱熹朱老夫子曾经在这里创办了“□□书院”,并且在此讲学。
歙县文风鼎盛,传说即便是只有?七八个幼童的小村落,都有?夫子在村中授课。就连寻常乡间妇人都能脱口吟诵古人诗文。
“从大唐到大明,光歙县一处,就出了六百多位进士。”
跟随在邱子晋身边讲解的,是前来迎接上官的歙县县令罗德,以及地方上的一众士绅大族的代表们。
听说巡察御史到此,这些人早早就在码头等待迎候,并且表示一早听说御史大人和锦衣卫镇抚到来,已经安排下?了酒席,请大人安置后?前往享用。
老子终于可以明目张胆“骄奢”一回了!
万达听了食指大动,恨不得马上就飞进县城里头,看看黄山脚下?的迷人风景,听听明时期徽州的戏曲——那可是“国粹”京剧的太爷爷吧!
这县令罗德,和身边一众士绅们介绍的情?况,住在他?们隔壁婺源的邱子晋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一切,还不都是说给这位目前朝中最最炙手可热,刚刚为?皇帝陛下?诞下?了皇长子的贵妃娘娘的弟弟听的嘛!
要知道,年初的时候,礼部和内侍前来黄山为?皇长子上香,作为?县令的罗大人还亲自陪同过呢。
“去年春闱,本官记得有?三?位来自贵县的进士上榜,其中有?一位,更?是闯入了殿试,与本官同赴鹿鸣宴。”
明朝的会试一般都在秋闱,也就是乡试举行之后?的第二年举行。
邱子晋就是去年高中的探花郎。
而距离下?一位探花郎的诞生,还要再等两年。
他?刚才?说的,是去年殿试放榜之后?,同科的举子们,在荣恩宴,也被称为?“鹿鸣宴”和“琼林宴”的事情?。
万达看着?邱子晋对着?炫耀本县学子成绩,一脸淡然?的邱子晋同学。
想着?这大概就是属于学霸的“凡尔赛”吧。
一年之内能出三?位进士,其中有?一位至少闯入了二甲——这意味着?什么?
三?年一次的考试中,一个小小的县城有?三?个人考入了全国前三?百。
这可比后?世考入清华、北大的难度高多了。
要知道,邱子晋作为?监察御史,就有?负责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职责。
而明代对官员的考核是多方面的,包括税收情?况,服徭役情?况,黄册登基清查,缉捕盗贼,劝农等等。
小小的一个县衙,集中了未来整个税务、工商、警-察、城-管、教育的职责于一身。
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就是税收,和教育。
此处的“教育”,用粗暴点的方式来说,就是每年有?多少本县的学子,在乡试和会试中脱颖而出。类似于后?世的“升学率考核”。
像歙县这样的文教之乡,如果三?年里出不了三?个进士,才?让人啧啧称奇,觉得本任父母官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会惊动府一级的官员下?来视察。
“江南富庶,读书人自然?也多些。更?何?况徽州乃是朱圣人故里。”
邱子晋一本正经地说道。
罗县令本来想炫耀一下?政绩,没想到对方觉得他?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乖乖地闭上嘴。
“邱巡按此言差矣,虽然?徽州人读书好是风气使然?。但是这两年在大比中,我们歙县可是在全州府都是名列前茅的。”
看到罗德有?些尴尬,他?身边的一个郭士绅插嘴,对着?邱子晋说道,“我们也不和旁人比,就说隔壁那个……”
就在此人还要说话之际,只见一个人影,头顶着?一张写了字的大纸,一路高呼“冤枉啊”,几次躲闪,避开了想要捉住他?的官兵,“噗通”一下?跪倒在邱御史的面前。
“御史大人!”
小伙子抬起头,坚定地看向?邱子晋,“小人的主人有?冤在身,小人知道今天?有?京城里来的监察御史到达,特意前来告状!请大人为?小人的主人伸冤!”
站在邱子晋身后?的罗德倒吸了一口气,刚要喊人将这个无礼的下?仆拖出去,不要惊扰到御史大人和贵妃娘娘的弟弟。
就看到万镇抚他?笑着?弯下?腰,将状纸接了过来,然?后?交给了拧着?眉头的邱子晋。
哎呀呀,这才?对嘛。
万达心想。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八府巡按到访,当地百姓拦轿伸冤。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青天?办案,斩杀贪官恶匪的环节了。
来告状的人姓丁,是颇有?声望的,专门做湖丝生意的丁家的家仆。
按理说,今天?这样的场合,丁老爷也应该在场,和其他?的士绅乡贤们一同迎接邱上官的驾临。
甚至有?可能将丁家的宅院空出来,迎接万达他?们一行人的入住——就像是上一位监察御史来到歙县巡检时候一样。丁老爷说了,他?们家是望族,一贯以接待上宾为?荣。
不过这回,丁家老爷并没有?出现。
因为?他?病倒了,据这份状子上所言,他?病的很重,头疼欲裂,几不能生。
而他?要状告的,则是本县的县令罗德,和刚才?那个在邱子晋和罗县令说话的时候,插了一嘴的乡绅——郭员外。
按照明朝的惯例,民告官,不论原因,先?打一顿板子“杀威”。
丁老爷既然?病的要死?,自然?不会自己前来告状,只能让这位小丁代劳。
所以现在,小丁要被打屁-股了。
邱子晋和万达等人刚下?了船,这码头上自然?不会有?刑具。
于是什么吃席,下?榻全部取消。
全体都有?,先?去县衙门办公吧。
果然?啊,骄奢淫=逸什么的……那是我这种?“柯南体质”的人可以享受到的美事儿么?
万达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出了码头,邱子晋拒绝了罗县令坐轿的提议,“北镇抚司四人组”照例步行往县衙门走去。
那些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走路的乡绅们,则满脸为?难,又不敢叫苦退缩。
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这群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从码头往城里走,其实也不过十多里的路程,但依然?让万达走的啧啧称奇。
他?都快要数不清,这一路上经过了多少牌坊了。
这些高大的,青灰色的牌楼,散布在一路走来的大小街道上,田野水岸边。
万达眯起眼睛,甚至在不远处的青山矮坡上,隐隐约约都看到了好几个牌楼矗立在一片山野之间。
仿佛一个清瘦的仙子,遗世独立。
京城也是有?不少牌楼的。东西牌楼还是京城最热闹的两条商业街道呢,两个高大的牌坊就竖立在各自的街口。每天?都迎接着?京城的晨钟暮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像是两个高大的门神,让人看着?就觉得亲切。
这徽州的牌楼和京城里的截然?不同,虽然?也有?不少矗立在街道中,庙宇前。
但更?多的,是走着?走着?,突然?一座牌楼就撞到了眼前,它的旁边甚至可能只是一块荒地。
和旁边光秃秃的景象比起来,这雕龙画凤,造型精美,刻着?“御赐”“恩荣”之类皇家专用词汇的石质牌楼,就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有?一种?壮阔又凄凉的美感。
“这是徽州的特产。”
挨了状告的罗老爷和郭员外,这回没心思给万达介绍了,邱子晋倒是开始侃侃而谈了起来。
“这牌楼就是一家一族的荣耀。你不要觉得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出现在各地。其实那里都是堪舆过后?的风水宝地,据说可以保佑子孙代代繁盛,永葆无虞。对宗族来说,一个牌坊重要的程度,不亚于祖坟。”
明代的徽州,除了钱多,文人多,牌坊多,还有?一多,就是风水先?生多。
徽州的人笃信风水的程度,只要从每年结案的卷宗中就可以窥一斑而识全豹。
当地居民打官司,十有?八,九是谁占了谁家的好风水,谁破了谁家的好坟头。
为?了风水,宗族和村子之间反目成仇几近常事。这也是来此地做官的县令和州府老爷们最头疼的事情?之一。
麻烦的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超越了税收和教育方面。毕竟这两项是他?们的长处,而风水这种?事情?……真的只有?天?知道。
邱子晋指着?前面蜿蜒的道路上,连续排着?的一群牌坊道。
“你看这些牌楼,有?的是为?了表彰功名,有?的是为?了嘉奖孝义,不过更?多的,是宣传贞烈。”
“贞烈?”
万达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徽州是朱老夫子的故乡,所以盛行程朱理学。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大人听说过么?”
学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
“女?子不像男子,可以通过读书为?家族光耀门楣。但是她们可以通过另外一个方法——比如教养出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杨休羡接着?说道。
就像是邱子晋的母亲一样,据说去年陛下?就派人下?了旨,允许邱家在家门口建造百岁恩荣牌坊,表彰邱母教子有?方。
“还有?一种?,就是为?死?去的丈夫守节。”
众人来到一座高大的“贞洁牌坊”前头,一起抬头,看着?上面刻着?的牌坊由来,和表彰的烈女?的名字。
“十八岁开始守寡,一直到六十岁离开人世。这位钱夫人的儿子,因为?母亲的‘贞洁’,向?州府上表,州府再向?京内的礼部上表。最后?得到了这座用来夸耀门楣的牌楼。”
邱子晋指着?上面记录的故事说道。
“那……这里那么多贞洁牌坊,都是这样来的么?”
好像对寡妇有?些不友好啊?
身为?现代人,万达生理性地觉得有?些反感。
“这样太慢了。等一座牌坊要等至少四十年,要是这位女?子寿数够长,说不定要五、六十年。”
杨休羡上前一步,沉痛地说道,“我刚才?一路上看了一遍。有?很多女?子都是丧夫不久后?就自杀殉葬的。为?此,她们的夫家得到了旌表。”
“殉葬?先?帝都已经取消了殉葬制度,民间的女?子为?何?要殉节?”
万达从不知道温婉的江南人居然?有?如此烈性的一面,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是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自愿’的。”
邱子晋冷笑。
“你知道丁老爷的状子上,告罗县令什么么?”
“他?……难道逼妇人自杀殉葬?”
万达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
“这倒不至于。”
邱子晋摇了摇头,“根据丁老爷所说,他?的母亲曾经因为?为?夫守节四十年,得到了一座贞洁牌坊。”
“而这座牌坊,最近被罗老爷派人给拆了。”
邱子晋转身,看着?畏缩不前的罗县令。
“理由是,县内有?另外一家为?他?们刚去世不满两年的儿媳妇请了旌表,已经被朝廷许可。而那座牌坊,就是属于郭家的。”
“郭家在竖牌坊的时候,把原先?丁老太太的牌坊给拆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皇长子未来如何,我目前还不能剧透。各位先等等。
豆知识:明朝历代科举考试,最多录取的一次是在,永乐二年,一共录取472人;最少一科是在洪武二十四年,31人。
明朝一共举办了89科会试,一共录取24866人(此数字可能不准确),平均每科276.5人。
在洪武朝考科举的考生太可怜了,除了二十四年,赶上年全国最低录取率。万一不幸在洪武三十年考试,还会赶上了南北榜之争,死了一大片读书人不说。所有南方考生的考试成绩都被取消了(江苏考生设身处地体会一下考上了会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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