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嗓门大,上来就问:“小同志,刚才俺听工作组的同志说,要俺把自己家的牛和自家的地都交上去,有没有这个事?”
那位穿藏蓝色四个口袋的中年男人起身微笑着说:“大爷,根据中央的规定,是这么个意思,咱们社员用田地和牲畜作价,可以参加到咱们高级合作社里头,大爷您也不用担心,既然是入了股,那到了年底,合作社有分红给您的。”
老爷子一听反而更急了,一只手颤颤悠悠地指着他问:“这是要干啥啊?这地才分给俺们几年,咳咳,咋就又要上收了?还把俺们的牛都要收上去,哎!这搁哪说也说不过去啊,牛是俺自己掏钱买的,又不是农会分给俺们的。”
底下的人一听,是这么个道理,也纷纷大声喊:“对啊,牲畜是俺们自己个儿的,为啥非得让俺们交上去。”
“俺们不交,也不愿意参加劳什子高级社,现在这样种地俺们就觉得挺好的,大家伙说说是不是!”
一堆人赞成地附和。
“说的对的很!”
“就是,现在就不赖,俺们不想折腾啥高级社,俺们就要俺们的牲畜。”
老大爷:“俺们指着这几亩地吃饭呢,把田地和牲畜都交上去,那俺们还是啥农民啊,俺们不种地靠啥吃饭呀?中央性别女看着俺们老百姓都饿死吧?”
“对啊,没有地,俺们干啥?俺们又不是工人,每月都发工资。”
“是啊,咱们农民咋能没有地,以前还是赁地主家的地,那也是要种地的,不种地哪来的粮食呀?”
“可不是么?·········”
那四个口袋的男人一看底下群众议论纷纷,越说声音越大,跟□□自己似的,忙拿起喇叭说:“各位乡亲,中央并不是说不让大家伙种地,中央的意思是以后咱们一块种地,就跟苏联那边一样,不是一家一户的,而是一大伙人种一大片地,那边叫集体农庄,到时候还是一样的收麦子,等到年底了,合作社给大家分钱分粮食。”
下面又有人不懂了,“既然还是要种麦子,那干啥非得弄到一起去种,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俺们自己种了地,自己收粮食多好,干啥还用合作舍给俺们分,麻烦!”
“是啊,弄到一起种,还要把俺们自己的牲畜都收上去,俺们不是亏了么?”
那位四个口袋:“我知道大家伙现在对这个高级社有疑问,都冷静一下,听我说:主席说了,高级社比自己单干和互助组都能增加粮食产量,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苏联那边已经搞了很多年了,现在人家都已经使上了啥大机器,不用人下地了,听说连麦子都能用机器来收,地也是机器来犁,那玩意儿比牛犁地可好使多了,一天能犁几百亩。”
下面的人一听,不再吵吵了,纷纷一脸好奇地问:“恁说的可是真哩?那高级社就那么好?”
“俺哩个乖乖,不用人种地,不用牛犁地,那不是坐在家里就能有粮食吃?”
“哈哈,主席都说了,可不就是真哩嘛。主席还能说假话?”
“嘿嘿,那要是这样,俺愿意加入这高级社,俺就等着在家里吃粮食呢。”
“还有俺!还有俺!俺也加入。”
“俺也加入·······”
那位四个口袋的同志看着纷纷据说要加入的人群笑了,“明天上午,大家把自己家的牲畜都牵到这儿来,咱们一头一头的估价,争取让大家都早日的加入到高级社里来。”
随后的几天,高级社在村里面搞得如火如荼。
林谷雨家为了省粮食,今年连猪都没养,只在院子里养了几十只鸡鸭。
有人问起,她就说:“俺家也没啥牲畜能交的,就那么几亩地,上面让交俺就交,不让交俺继续种着。”
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她和柳东睿从后世来,后世的年轻人没有愿意呆在村里面种地的,外面有大好的天地、很多的机会,怎么都比在家里种地强。林谷雨虽说长在村里,可她就没怎么干过农活,柳东睿更不用说了,锄头之类的农具还是第一次见,因而他俩对田地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只要饿不着肚子,交不交都行。
高级社在柳河村进行的很顺利,但也坚决不加入高级社的人也不是没有,全喜娘就是其中最坚持不加入的人。
全喜的爹和哥哥十几年前饿死了,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全喜娘把小儿子拉扯长大,没少吃苦受罪。
前些年,好些个人劝她再走一家(改嫁的意思),家里有个男人,日子能好过不少,可她却说自己男人宁愿饿死也把最后一口榆钱留给她,她欠全喜爹一条命,不能忘恩负义。
由此可见,全喜娘是个多么认死理的人。
从开了会回来,她逢人便说,“咱们这村子里,多少个亲弟兄还闹分家哩,那闹起来可是啥都不管了,亲兄弟打嫂子,大伯子打弟媳妇,俺见的还少么?这关系多亲啊,在一个家里都过不成,这几十户人家要合伙肯定是万万不成哩。”
她还说:“咱这国家要是哪里过不去了,还不如多往那儿派点粮款,这样子合伙可会坏大事呀。”
全喜娘虽然没咋上过学,但她爱听戏,从戏里面学了不少道理,在村里是公认的明白人,村子里还真有几家听了她的话,犹豫起来了。
工作组的人去她家做工作,动员她加入高级合作社,她直接说,“俺不加入!俺觉得这人的觉悟有高也有低,人的心眼有正的也有偏的,俗话说,三个女人能唱一台戏,把这么些个人勉强撮合到一起,这算啥?反正要收地恁就收,这大黄牛是俺家自己凑钱买的,恁不能牵走。
恁要是敢牵走俺家的牛,恁前脚走,俺后脚就撞死在这树上,好叫大家都看一看,你们这工作组就是这么开展工作的,比以前的地主的心还要黑。”
全喜娘摆出不要命的架势,把工作组的人吓的不敢再硬来。
工作组的人没办法,想找个理由教训她一下,可全喜娘是贫农出身,她本人在村子里面口碑挺好的,而且这会儿的政策是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她这么油盐不进,dang支部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开了一次□□会,批评她思想落后。
她始终就一句话:“恁要是强迫我,那恁就去俺家把牛牵走,想要我自愿加入高级社,那是不可能的,做再多思想工作我也是这么说!”
林谷雨以前不怎么认识全喜娘,两家住的远,田地也不在一块儿,偶尔看见,全喜娘也是匆匆忙忙的在干活。
还是柳婆子讲了些事儿,她才明白为啥全喜娘这次这么倔。
柳婆子:“土改的时候,全喜母子两个分到了差不多五亩地。她家里没有牲口,种地就特别的麻烦。那会儿咱们这儿已经成立和合作组了,她家里没牲口,又只有孤儿寡母两个劳力,她家周围的人家都不愿意跟她家在一个组里,后来还是全喜他奶奶家的亲戚看娘俩可怜,招他家入了合作组。
每到种麦子的时候,母子俩就得没明没夜先帮人家干活。为啥呢?因为只有抓紧把那家亲戚的地种上,才能尽早用人家的牲口为自家耕种。
可人工哪能比的上牲口呀,全喜家里的地就没有能及时的种上过。也因为不能应时的播种,母子俩一年累死累活的干,地里的收成却少得可怜。
俺记得是1950年夏天吧,那年收成好,她家破天荒地收了300斤的小麦。娘俩个一狠心,卖了150斤小麦,在骡马市买了一头又瘦又小的小牛犊。
这牛犊自打买回来,就成了全喜娘的心肝宝贝。俺就听过人说,那小牛不爱吃玉米秸之类的硬草,全喜娘就每天去地里薅鲜嫩的青草,吃不完就晒起来,那晒干的青草堆得满院都是。小牛爱吃麦麸子,全喜娘就四处打听,用粮食跟人家换麦麸子。
她呀,哪怕自己挨点饿,也决不让那头小牛受半点委屈。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全喜娘三年的辛勤照料,那头小牛长成了膘肥体壮的大黄牛,上套以后,威风凛凛,锐不可当,四邻八家争着跟他家合作耕地。
全喜娘高兴地合不拢嘴,从此他家耕地再也不用发愁。牛粪肥地,她家麦子产量多了不少,这几年呀,因为这头牛,她家的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全喜也娶了个好媳妇儿。”
原来是这样啊!
林谷雨心说:难怪,那头牛就是她家的指望,给她家带去了好日子,搁她也不舍得啊。
可全喜娘这样的人毕竟在少数,村子里大部分的家里没有牲畜的人大都没有那么理智,都以加入高级合作社为荣,整天在村子里面批评那些不加入高级社的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条件所限,只能用手机码字和捉虫。
之前答应你们的万字章,我打算分三章来履行了,今儿是二合一的章,6000多字,明天、后天也是起码6000字,三天下来,差不多就是一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