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变化的。
是在一天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他和曾经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判若两人,仅仅两年,这憧憬的大城市生活便让他不堪重负。
他不再屈服,开始反抗,试图维护自己的权力,可最后的事实告诉他,他只是一只替别人付出生命还无力反抗的工蜂。
他开始想念以前的生活了。
他想回家,想欢欢,想院子里的那颗山杏树。
他觉得自己那天就该假装不知道大娘在摘杏子或者直接把她赶走。那样就不会有那段对话,也不会有之后这些不堪。
可回不去了。
他已经死了。
短暂的温暖回忆又开始变得痛苦,严小波乍然清醒,伸手就拽掉了眼眶边缘缠绕的血管。
过去的已经过去,年轻人意气风发的脸庞变得沉闷阴郁,他不想再回忆,他只要天道有轮回。
突如其来的回溯让严小波心里的憎恨又加剧三分,脊背的骨链从下而上泛过一道寒光,直逼挂在空中的张总。
张总看严小波走神,本来鼓起胆子要挣脱开,可还没行动,就被发现了。
严小波的戾气已经完全收拾不住,他的头从下巴开始扬起,缓缓地抬了九十度,与张总直视,“你说,要是没有章怀仁,没有你,我是不是还能活很久,啊?”
张总被这惊悚的一幕吓道,他的□□开始晕出一大片水渍,他几乎是在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救救我,救救我!”
严小波知道姜回刚才中了黑雾落下的结晶,那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消除的东西,他为自己的能力感到骄傲,“谁会救你,没人能救得了你!”
李烬这次进入幻境之后频频使用自己的血,这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虚耗。刚才严小波的回溯犹如天罗地网般将他裹挟,他是厉魂出身,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牵涉其中。
他甚至听到了严小波院子中的所有动静。
如果不是姜回及时拉住他,李烬估计会沉溺回溯的这份美好出不来。
姜回在李烬清醒前收回了自己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指。
李烬清醒后瞥向了姜回的胳膊,那里的伤痕几乎已经消除。
捕魂官的血虽然有用,但效果根本不会这么快,姜回的自愈能力吓到了李烬。
姜回把他往前面一推,“我已经没事了,快去救张总。”
李烬被迫转移话题,他扭头看到严小波骤然扩大数十倍的嘴就要将张总整个吞下,锯齿状的牙齿已经碰到了张总的鞋底。
张总嘴里不住地哭喊着,□□已经开始滴水。
李烬当即就甩出了捕魂线,线头如一把把出鞘的利剑,冲向严小波的方向,在途中放大,加速,蜕变出了锁链的形状,上面缠浮着的红色符文开始飞速旋转。
“噗——”地一声,严小波伸出的厚实舌头被打了个对穿。
另一条捕魂线如利刃一般斩断了骨链,将张总往这边拖。
严小波的舌头已经开始出血,甚至被染血的符文灼伤一遍又一遍,可他似乎毫不在意这点伤痛,起身就去争夺张总。
他的语气沙哑而急促,“不要和我抢!我报仇!天经地义!只有他死才算公平!”
“你不要再管闲事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烬的对手,只能一遍遍强调着自己的观点和诉求。
李烬并不是第一次被厉魂说不要再管闲事。
可他从未受影响,这是他的职业。
但他不介意再给严小波解释一遍。
他右手的捕魂线散出,缠绕成复杂的网络挡住了前行的严小波,语气冷静而理性,“世界的存在就要依托秩序,你的过往和情绪都和我无关,我已经在维持我所看到的公平。”
人类的对错自然有人类的规章制度来判决,法律会给予人们公平,厉魂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类的生死。
而李烬也并非在多管闲事。
姜回在人们注意不到的地方微微抬着手,所有黑雾的结晶都被一种看不见的波浪悄无声息地吹散。
一滴都没落在李烬身上。
严小波理性全失,他并不认同李烬为自己找的插手别人的恩怨的借口。他的骨链和雾翅开始疯狂扑闪。
张总被抢了过来,这个人类已经在短时间内见到了太多超出常人认知的事物,被吓得不清,为避免他出现精神问题,李烬迅速在空中画了生符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以防他再次被厉魂捞去。
张总在落地的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严小波的体型开始壮大,李烬在这突变中沉着冷静,仿佛之前因为一个伤口就走神的人并不是他。他开始将捕魂线缠绕打结,在空间里形成一张巨网,从头到尾兜住了严小波。
并逐渐缩小。
符文开始发作,阵阵的嗡鸣声压下了周围刺耳的工地噪音。严小波被怨念全权操控,自主性太差,徒有空壳,不出几秒钟,就被李烬制约地难以动弹。
可事情并没有李烬想的那么简单。
正当他要把束缚的网收回来时,严小波忽然两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双肩,雾翅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碎片如打碎的花边玻璃一样朝四周散去,在高速的情况下如一根根细针。
张总和姜回还在身后,李烬只好迅速收回捕魂线结网,来抵抗严小波这自残式的攻击。
在一阵噼里啪啦声结束之后,严小波跑了。
李烬对于这个情况并不意外,转头看了一眼倚靠在承重墙上的姜回,示意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张总获救,厉魂受伤,可幻境还是没散。
这证明什么,证明严小波说了谎,困在这幻境里的不止章怀仁和张总,幻境没有结束,还有另外被隐瞒的受害者。
李烬又不经意看上了姜回的手臂,虽然那里已经恢复了光滑的皮肤,可他还是说道:“下次不要跟进来了,不是所有的捕魂官都能活着从幻境出去。”
严小波的难缠,就证明了这一点。
李烬在幻境里总能带能人们安全感,他太强了,强到总是让人们忘了,他是一个才工作不到四个月的新人,强到让人们忘了无数捕魂官曾在幻境中牺牲。
姜回似乎毫不在意,他饶有兴趣道:“那我就更得跟进来了。”
他总是随心所欲。
李烬在地府没什么朋友,甚至连平时相处最多的彭飞飞都是因为工作繁忙的友好分担。
他独来独往惯了,从没有人表达过会因为他的不出现或者消失而遗憾,更没有人会因为他工作的危险而全程陪同。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
姜回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