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婉等了好长时?间,可依然不见李惟元回来。
她心中着急,几次走到院门口往外面张望,可也只能看到沉沉夜色,并着远处府中的几盏灯笼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压根就?没有李惟元的身影。
他这到底是跑哪里去了?又做什么去了?李令婉只急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然后她脑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不成李惟元是去了杜氏那里?
越想她就?越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一定?是对的。因?为李惟元生性还?是比较孤僻的,除却会偶尔去她的怡和院,这李府中其他的地方他基本都不会主动踏足,又怎么可能会一出去就?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只是,李令婉想着,她记得?这几年李惟元都不怎么去找杜氏的啊。毕竟杜氏心里早就?已经?扭曲了,她就?是个疯子,每次看到李惟元的时?候就?对他又打又骂,极其的恶毒。怎么现下李惟元忽然的会去找她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可她又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只有在这里干着急的份。
但忽然就?听得?谨言的声音在院门口响了起来:“四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她不放心李惟元,所以除却自己不时?的会去院门口站在台基上往外张望一会,还?让谨言和小扇轮流站在院门口,一直注意外面的动静。现下听得?谨言的话?,李令婉赶忙的就?飞跑了出去。小扇随即也忙跟了过?去。
而等李令婉一到院门口,在青石台基上一站,顺着谨言的手望去,星月光下,果然就?见李惟元正在慢慢的往这边走。
李令婉一见,忙又飞奔过?去,一把?就?拽住了李惟元的胳膊,急切的问他:“哥哥,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担心啊。”
但她的手才刚拽到李惟元的胳膊,就?听得?他口中轻嘶了一声,显然是很痛。
李令婉心中微沉,忙问着:“哥哥,你怎么了?”
但李惟元不答,却是冷声的反问着她:“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今日不是和淳于祈相谈甚欢?还?为了他和我争吵。”
这满屏幕的傲娇味啊。李令婉好想糊他一脸。
然而她还?是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握着李惟元的手,强行的拉着他回了屋。
等到了屋里,她吩咐谨言将屋中所有的蜡烛都点亮了,拿过?来。然后她就?看到李惟元身上穿的那件佛头青色的锦袍已经?被类似于鞭子的东西给?抽的里面的棉絮都飞了出来,而且他果露出来的肌肤,类似于脸,脖颈,手背这些地方全都是一条一条极其狰狞的血痕。
李令婉见了,只气的直跳脚。
杜氏这个疯子!再怎么说李惟元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就?算她心中再愤恨当初那个和尚糟蹋了他,那她完全就?可以在知?道?自己怀着李惟元的时?候就?想法子落了胎啊。可那时?候她又想借助肚中的李惟元回李府来,后来生了他下来,不喜他也就?算了,可每次见着他都要这样的折磨他做什么?李惟元何其无辜?
但气过?之后又心疼。疼过?之后她就?开?始骂李惟元:“你蠢啊。人家打你你不知?道?躲啊?看看你现下都被打成了什么样。”
一面又连声的叫谨言,问他这里有没有散血活淤的药膏子,快拿了来。又吩咐着小扇快去打一盆热水来,再拿了一条干净的布巾来。
然后她一转过?头,就?看到李惟元正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一双墨色的眼眸中好像晕着无数的山光水色一般。
李令婉就?没好气的问他:“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李惟元听了,微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末了他抬眼看她,低声的问着:“我这样,你会心疼吗?”
“心疼个屁。”李令婉真是气的牙都开?始痒痒了,“你就?算被人打死了我都不会心疼。”
李惟元就?轻声的哦了一声。随后他眉眼下垂,鸦羽似的长睫毛在眼睑下面划下了一片阴影,满脸寥落孤寂的模样。
李令婉一见他这个鸟样,心中就?止不住的又开?始心疼了。但她又不想说,所以依然只是绷着一张脸。
很快的小扇就?打了一盆热水过?来,谨言也拿了散血活淤的药膏子,李令婉就?沉着一张脸低声的喝叫着李惟元:“脱衣服。”
李惟元没有脱,而是转头吩咐谨言和小扇:“你们下去。”
谨言和小扇晓得?他的性子,哪里还?敢多?待?连忙行了礼,转身出了屋。甚至临出门的时?候还?体贴的从外面将两扇木门给?阖起来了。
李惟元这才慢腾腾的将自己的上衣都脱了,露出一片白皙清瘦的背来。
好在是冬日,他身上穿的棉袍厚,杜氏力气又有限,所以背上虽然有几条血痕,但也不深,甚至都没有见血。不过?脖颈,还?有脸和手背上的血痕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李令婉见了,就?止不住的觉得?肝颤,简直都要替他疼了。
随后她拧干了水盆里的布巾,展开?,将温热的布巾敷到了他脖颈上的伤口处,又问他:“这样痛不痛?”
她确实还?是很心疼李惟元的。所以动作很轻,问出来的话?也很轻。但谁晓得?李惟元那厮张口就?是慢吞吞的来了一句:“你刚刚不是说,就?算我被人打死了你都不会心疼,那现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痛不痛?”
李令婉按着布巾的手一顿。
妈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痛死他算了。
于是她不再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不时?的将布巾放到盆里打湿,搓一搓,又拧干,再去敷在他身上的那些伤口上面。
先是脖颈,再是两只手背,然后就?是脸了。
好在他脸上也就?右脸颊那里有一道?斜斜的血痕,还?不算很长。李令婉将手里的布巾拧干了,又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伸手就?将布巾递了过?去:“自己敷。”
李惟元也不说话?,接过?布巾,抬手沉默的敷在了右脸颊上。
趁着他敷脸的这会,李令婉就?打开?了装着散血活淤药膏子的瓷盒子,用手指挖了药膏子,动作轻柔的擦到了他的伤口上。
等到脖颈和手背上的伤口都擦好了药膏子,轮到他右脸颊的伤口时?,李令婉就?将手里装着药膏子的瓷盒递了过?去。意思很明显,让李惟元自己擦。
但李惟元没有接,目光紧盯着她,很认真的说:“我看不到伤口,没法擦。你给?我擦。”
可这难不到李令婉。她走到东次间,拿了一面不大的圆形铜镜出来,然后又伸手递了过?来:“照着镜子擦。”
李惟元目光又看了她一会,然后伸手。不过?他不是去接她手里的铜镜,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他另一只手将她手里的铜镜拿下来放到了桌面上,坚持着:“婉婉,你帮我擦。”
李令婉就?挑了挑眉。
她向来就?是个会顺杆往上爬的性子,所以这会见李惟元软化了,她就?鼻中冷哼一声,说着:“先前在广平侯府的时?候某人不是厉害的很?攥着我手腕的时?候都差点将我的手腕攥断了。刚刚某人不也是嚣张的很?什么现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痛不痛?你都这么厉害这么嚣张了,那干嘛还?要我帮你擦药膏子?自己擦啊。”
话?落,她就?开?始挣扎,想将自己的手腕从李惟元的手掌心中抽出来。
但李惟元不放手。而且他手中还?微微的用了力,将李令婉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几分。又伸手去将她的衣袖子往上拉了拉,细细的看她的右手腕,看那会自己在广平侯府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失控弄痛了她。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候,但他现下一眼看过?去,依然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李令婉莹白胜玉的右手腕那里还?有一圈浅浅的粉色勒痕。
李惟元心中愧疚,连声音都低了下去:“婉婉,对不起。我不该伤了你。但当时?我,我实在是......”
那时?候他听到李令婉因?着淳于祈的事那样的同他争吵,他就?觉得?自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恨不能就?这样将她紧紧的禁锢在自己身边,让她往后再也不能见淳于祈。
李令婉心中叹息了一下,不过?随后她也放了心。
看李惟元现下这幅愧疚的样子,那想来她是不用费尽心思的哄他不要生气了。
又看他脸颊上的那道?血痕实在是吓人,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的拿了瓷盒子,抬手给?他抹着药膏子。一面抹,一面又说着他:“往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傻啊?被人打的时?候躲着点啊。又不丢人。”
李惟元坐着,李令婉站着,两个人离的极近。近的李惟元鼻端都能闻得?到她身上阵阵清淡的似兰非兰的香气。而且此刻她的一只手还?正在搬着他的脸,将他受伤的右脸颊更近的对着旁边的烛火,好方便她擦药。
她的手柔嫩滑腻,又白,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李惟元心里想着,古语说的手如柔荑,想来也不过?是如此吧。
他就?伸手,握住了李令婉放在他脸颊上的手,然后握在掌心中,慢慢的把?玩着。
她的手指上还?残留有药膏子的薄荷清凉气息。李惟元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低头去亲吻她的手,然后将她五根细嫩柔滑的手指逐根的放在口中舔舐,细细的啃咬。不过?最后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心里的这股冲动,转而放开?了她的手。
李令婉还?在专注的给?他的右脸颊上抹着药膏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烛光影中李惟元望着她的目光有多?幽深。
等抹好了药膏子,她就?合上了瓷盒,又去洗了手,随后她就?看着李惟元。
李惟元已经?在背对着她开?始将雪白的中衣穿上了,又去东次间的衣箱里寻了一件深蓝色的锦袍穿了。
李令婉就?看着搭在椅背上的那件佛头青色的锦袍,感叹着:“唉,好好的一件袍子就?这样的毁了。”
她是晓得?的,虽然老太太这几年对李惟元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像冬天这样的锦袍李惟元也不过?才有两件。现下毁了一件,那往后李惟元能穿的也就?只有那一件深蓝色的了。
她就?在蹙眉想着,不然她拿了银子,托小扇的哥哥去外面的成衣店里买一件男式的棉袍来给?李惟元?只是要买什么颜色的呢?
她就?抬眼,细细的打量着李惟元。
长眉,星目。无疑李惟元是长的极为的俊美。只是他面上惯常都是一副冷漠神色,所以旁人见了,首先都只会注意到他身上凌人的气势,反倒忽略了他俊美的相貌。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就?满天乌云尽散,雨后初霁一般,晃人眼目。
那就?石青色吧。高贵,而且内敛,深沉,感觉最适合李惟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