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他永远若无其事。幸好她也学会了举重若轻。
温凛慢条斯理把手头的活干完,陪下属吃了一顿工作餐,一看腕表时候不早,才把手头的任务派下去,从浦西开?车去浦东。
她堵在晚高峰的过江隧道,时不时瞥一眼副驾驶座的手机。
杨谦南这人性子很散漫,从来不会催人。所以?手机很安静,你永远无法判断他的气生到了什么程度。
沪城分?明比北京小两倍多,但由于来去要渡一条江,总有种翻山越岭的错觉。温凛边开?边告诉自己,这段路之所以?漫长,是因为路况拥堵。
杨谦南等在ritz顶层露台酒吧。
温凛赶到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八层露台上每桌一盏半椭圆小灯,如月色绵柔。她拨开?昏沉沉的夜色,一眼就?望见了杨谦南。
他独坐夜风中,面?前半杯深红色的酒,倒映着陆家嘴金色的霓虹。对面?两个座位上挤了三个人,更显得他这边冷冷清清。
温凛辨认出?那两个大人的脸——竟然是她认识的傅筹夫妇。姚馨手上抱着他们家闺女,正在给?她小口小口地?喂蛋糕。
桌上杯盏半空,他们显然已经?用?餐结束。
杨谦南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她,醉眸挟着凛光,一只手端酒给?她,“坐下喝一杯?”
他眼神靡靡,声线状似微醺。可温凛心里清楚,他没有醉。她坐下来,在他目光里缓缓饮尽。杨谦南盯着她昂起的纤长脖颈,欣赏她饮酒时候那一段忽起忽伏,才终于高兴了似地?,唇角慢慢舒展。
温凛喝完,点头向傅筹二人打了个招呼。
她视线落到小姑娘身上,错愕地?说:“这是小星星吗?都?这么大了。”
那一年的海岛上,她还是个小婴儿,在襁褓中见证她父母的婚礼。
是该五岁了,温凛恍然若梦地?想。
她回忆当年惊鸿一瞥的小娃娃,虾米似的蜷在摇篮里,用?嘴咬自己的拳头……如今已经?长得半人高。
姚馨诧异温凛还记得她女儿的小名?,说:“到底是高材生,记性太好了。”
杨谦南跟梦游似地?,望着身畔亮灯的高塔,全然不理会他们在聊什么。温凛被夸得面?露尴尬,只有傅筹替她解围,半真半假地?大笑起来。
那时已经?十一月,夜风微寒,沉沉浦江水暗波轻鼓,仿佛永远不会结冰。
陆家嘴的夜景是都?市小说里千篇一律描摹的上海夜景。东方明珠塔近在咫尺,无数摩天大楼联结成篇,每束光都?是一个密集的像素点,把一片繁华压进?眼底。
杨谦南就?倚在这繁华中央,趁他们沉默之隙,在她耳边吹了口酒气:“放我鸽子,嗯?”
温凛酒灌得太猛,嗓子眼有些发凉,干巴巴问他,“你们打算走了吗?”
杨谦南冷了张脸没理她,低声和侍应说话?。
温凛这才错愕地?发现,他点了餐,一直没让上。
“吃过了?”杨谦南瞟了她一眼。他那眼神,仿佛她是个不忠的女人,借口加班,实则偷偷出?去约会。
温凛不自在地?点点头。
杨谦南一言不发地?往后?靠,心想她这几年行情倒不差,连一顿饭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他吃东西本来就?少,今晚更加食欲欠缺。一盘四枚的香橙鹅肝冻,他挖了半个就?没再碰,一个劲地?喝香槟。
对面?的小姑娘挖了半个蛋糕,也停下了嘴。姚馨拿着甜点勺柔声问:“不吃了?”
小姑娘迷迷糊糊说吃饱了。
傅筹摸摸自己女儿的头发,对杨谦南说:“小星星这个点该困了,我和她妈先带她下去睡觉。”说着就?要告辞。
温凛听他们对话?大概了解,傅筹今天的飞机刚到上海,大人来开?会,顺便带小孩玩儿。听意思,后?面?几天好像还要把孩子扔给?杨谦南。真亏他们夫妇俩放得下这个心。
但小星星看上去很喜欢杨谦南,临走前被她妈妈扶着下地?,还抱了抱杨谦南的腰,奶声奶气说:“干爹——我回去睡觉啦——”
傅筹趁这时候跟温凛打招呼,说:“温凛现在是在上海做事?”
她点点头,说还是在做老本行。
傅筹问:“还做新媒体营销?”
温凛说不做了,老做同样?的东西没意思,现在在做自己的创意热店,大致类似于独立广告商。
傅筹寒暄过几句,便回头去看妻女。
温凛和他们都?算不上熟,姚馨为显示还记得她,微微向她颔首致意,动作含着几分?疏离。倒是小星星临走前,响亮地?冲她喊了句“阿姨再见!”,惹得她不知所措。
杨谦南在小姑娘嘴角擦下块奶油,嫌弃地?把人赶走:“赶紧回去吧你。”
只剩温凛和他,气氛反而冷寂。
侍应生上了几盘东西。温凛胡揪一根稻草,说,“你就?吃这么点吗?”
杨谦南薄唇冷抿。餐盘里的吉拉多生蚝无言地?服务一位冷淡的食客。
谁也不打算搭理她。
温凛只好拿起刀叉,欺软怕硬,先从生蚝下手。
刀尖戳了戳软壳,不知在对谁说:“要我陪你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