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杨谦南,他国内的手机号再也没人打通过。
温凛不知道他会不会受牵连,牵连得严不严重,只听绪康白说他人不在大陆。那样的话,兴许也没事吧。
她?逼自己不再想这?个人,还没到除夕就回了苏州老家过年。
苏州近几年发展得很快,城区崭新的双向八车道景观大道,较之上?海有?过之而无不足。她?载着父母往外婆家的方向开,已经需要开导航。
一下车,依然是?热情的一大家子人。
不过今年的焦点不在她?身上?。琅琅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过年,所有?人都围着他俩转。
温凛从厨房拿瓜子糖果?出来,正撞见七大姑八大姨像三堂会审一样,笑意融融和那男生聊天?。琅琅磕着瓜子一个劲厚厚厚地傻笑,把壳都吐在她?男朋友手心。男孩子左手帮她?托着瓜子,右手托着瓜子壳,举着两只手应付亲戚的提问,始终笑得很温和。
男生相貌不错,人长得高大,又谦逊礼貌,轻易赢得了所有?亲戚的好?感。
有?人暗地里议论,说男方一表人才,可惜工作落不了户,被姨母一句话顶回去:“怕什么。琅琅自己有?上?海户口的呀。”
温凛只不过出来续个瓜子,就被去拿饮料的姨母拉到一边挤眉弄眼?,说:“你瞧瞧。被你侄女?赶在前头!”
她?被明里暗里催婚也不是?一天?两天?,已经能对?这?种暗示一笑置之。
幸好?她?妈妈很委婉,只是?坐在人群中陪笑,悄悄看了她?两眼?。
饭后,温凛躲在厨房,母亲喜气洋洋地进来端菜,说琅琅这?丫头,从小就是?有?福气的。她?突然沉默片刻,说:“妈,我?要是?一直不结婚,你打算怎么办?”
母亲的笑意凝在嘴角。
母女?相望好?半晌,出乎她?的意料,母亲慢慢上?前来抱住了她?,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背,说:“我?们凛凛,已经很好?很好?了。”
没有?人知晓,她?在油烟味浓重的橱柜边,挨着母亲早已矮了她?半截的肩膀,心里是?怎样酸楚地,翻起一浪又一浪的热潮。
*
那本来是?一个温馨的新年。
窗外烟火璀璨,她?待在屋里百无聊赖地刷微博。怪那阵子国内风声太紧,政`府明令禁止翻墙,VPN服务商被陆陆续续封禁。她?刷到几条义愤填膺的科普微博,退出去看看自己的VPN有?没有?宕机。
无意间,点开了很久没登陆的Facebook。
国外的同学们没有?假期,一个个拍出自己除夕夜仍在工作的界面,用英文赞颂自己的勤劳刻苦。温凛下意识地刷了几条,疑惑地心想,竟然没有?应朝禹。
他们俩近几年变成了点赞之交,极其偶尔会在评论区聊上?几句。但由于他更新频率太勤,所以温凛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
今夜竟然没动态。
温凛等过了零点,发现他竟然已经两三天?没更新,困惑地去问绪康白:“应朝禹回国了吗?”
绪康白隔了很久才回,说得很隐晦——他出事了。
生前那样高调显赫的少?年,在旧历新年的前夕,悄声无息地陨落。
当时他还在澳洲读书,出事的时候正在墨尔本的街头玩滑板。车祸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和同学计划,春节的时候要翘课回国一趟,见见朋友。
他的遗体是?专机运回的国内。朋友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捧骨灰。
今年的除夕烟火,他无缘得见。
温凛耳边嗡嗡响,楼下姨母们在看电视,不知是?哪个台的跨年晚会,竟然请了钟惟。她?迷幻而破碎的嗓音在喧嚷人声中断断续续地刺激着她?的鼓膜,竟像那年红场初见,应朝禹往人堆里一躺,刚坐下就大声嚷嚷——“钟惟呢?钟惟为?什么不来?”
她?吃年夜饭的时候喝了两口酒,眼?眶不住地泛红。
姨母上?楼拿钱包去搓麻将,经过时发现她?脸色不妙,弯腰关心:“凛凛啊,怎么回事呀?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酒精过敏啦?”
温凛摇摇头说不是?,只是?有?一个朋友……出了事。
姨母哎唷一声,痛惜说大过年的,怎么这?么作孽,又热心地在温凛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肩膀安慰:“是?凛凛的好?朋友啊?”
温凛摇摇头,说也没有?那么熟。
姨母听了隐隐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她?扯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从应朝禹上?万张照片里翻到当年在洱海拍的大合照,对?姨母说:“这?照片里面所有?人都是?他朋友。是?不是?找不到我??”
照片是?在船上?拍的,光线很暗,姨母找了半天?,摆摆手说真没找到。
温凛心道是?啊,她?在他朋友里都排不上?号。
可是?那些年,他为?她?唱歌,替她?解围,带着她?去滑雪,在高山上?牵着她?的手迎风俯冲,把她?摔进医院之后毫无愧色,说下次约她?去瑞士,那里滑起来更带劲。
她?以为?他会纵情声色一辈子。
那张照片是?他们送别他去澳洲前的合影,她?没有?想过会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