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见过的那些向她许愿的人,无非有两种:
一种躲在角落里发抖,对她怕得要死,一种抱着赴死的心,满眼复仇的兴奋。
可方淑兰不一样,她就像朵伪装成食人花的小雏菊,笔直的坐在沙发上,拘谨又镇定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裴令有职业素养,从来不吓唬自己的灵契对象,她就那样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一样,往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沉静黝黑的眸子里露出友好的笑意来。
“你好啊,方淑兰。”她顶着一张乖巧灵气的脸,语调欢快的说着。
方淑兰抿唇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声:“你真的能杀死她吗?”
“当然了。”裴令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业务能力,只不过……
她的眼睛在方淑兰的身上停留了会儿,问她:“据我的了解,你的这位妹妹从小到大都对你很是尊敬。”
方淑兰的表情变了变,她像是没有预料到一只厉鬼,专门吃人魂魄的厉鬼,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我可真是狼心狗肺。”
她像是难以承受这样干脆直接的谴责一般,捂着脸低低的抽泣了起来,语气带着浓重的自我鄙夷和厌弃。
“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扭曲的、恩将仇报的人。”
裴令歪了歪脑袋,她觉得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我嫉妒着我的妹妹,嫉妒她能得到父母的爱,嫉妒她的恋人是子俊,嫉妒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方淑兰颤抖着双肩,无法控制般的陷入了自己亲手编织的谴责巨网中,“我想让她死,想夺走她的一切,想代替她。”
裴令递了张纸给她,语气平静的说:“真是奇怪,你既然都想好了,还自责成这样做什么?”
在她的眼里,做了就做了,就像她吃掉的那些灵契对象一样,他们不无辜吗?如果要自责,那她不得夜夜难眠?
没有人是容易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应该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方淑兰用力的擦了两把眼泪,嫌弃般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矫情的要命!”
见她平静了不少,裴令才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方淑兰,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现在的一切是你的?”
方淑兰:“是从四年前……”
*
晚上九点,北区废弃城堡内。
“老大!我觉得她在骗你!”孟柔柔激动的跑到她身边,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裴令了,甚至有些粘人。
裴令没有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孟柔柔语气更加轻快了,“她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为掩盖自己恶毒的行径找借口!”
“孟柔柔。”
裴令低头离她近了了些,孟柔柔看着有些放大的脸,紧张的问:“怎,怎么了,老大?”
裴令低头看着那双干净单纯的眼睛,“如果按你说的,方蕙兰是无辜的。”
孟柔柔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要吞掉她的我,不更加残忍变态吗?”裴令看着她依旧牢牢抱着她手的动作,说出了心里想的,“孟柔柔,你怎么不害怕?”
“害,害怕?”孟柔柔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理直气壮的说:“老大,我现在可是你的活人皮囊!”
裴令不解,“这有什么关联吗?”该害怕该厌恶的不都是一样吗?
“老大,我做圣母的前提是,必须和你站在一个阵营。”孟柔柔说:“如果冲突了,我肯定选你。”
选她?
一个活人说要和她这只厉鬼站在同一个阵营?
裴令的表情有些古怪,还来不及说什么,孟柔柔就舔着脸问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老大你为什么单独留下了我呀?”
孟柔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
裴令抿着嘴,目光有些温柔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没营养的很,“因为你长的好看。”
“胡说,老大才是最好看的。”孟柔柔一把抱住了裴令猛蹭了顿。
裴令僵着身子,她有些无法适应孟柔柔突然的亲昵示好。
活人都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明明一开始也是怕她怕的要死的,现在就像个挂件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她身上。
裴令不是个好人,她放弃吞掉孟柔柔的灵魂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不是因为她有多可怜。
就连小小的栀意都知道,她救他是因为他恰巧附身在栀子花上,是因为他会卖乖讨好,不是因为他的遭遇有多凄惨,不是因为她有多善良。
裴令是个麻木冷漠的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她又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因为孟柔柔是第一个牵住她手,要把她从她自以为的危险境地拉出来的活人。
是因为孟柔柔是第一个明知道她是鬼,还害怕她受到委屈的人。
裴令是个不把善恶黑白分的很清楚的人,在她眼里,只有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
孟柔柔向她走了一步,她也就不介意把她拢在自己的保护翼之下。
更何况,孟柔柔很省事。
孟柔柔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身体提供给她使用的,甚至因为她对人类食物所流露出的那点喜爱,主动给她安排好了很多明显是讨好她的行程。
*
方淑兰说,今天晚上是中秋节,他们一家人都会在。
裴令几乎是掐着她们最温馨融洽的时间点进去的。
她打算制造一点恐怖气息,所以并没有显形,但方蕙兰第一时间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