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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墓园心曲(2 / 2)


凌河只听了几句就面露心惊肉跳,下意识握住小刀的手腕,想要把自己的温度渡到对方身上。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严小刀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遭遇。严小刀对他讲:“我第一次见到陆昊诚警官,就是在三年前4月22日那天。我第一回认识他,他在当天遇害。”

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其?后的惨烈。

假若严小刀能预料到那样的后果,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苦难,绝不让无辜的人受到连累。

严小刀手底下一个?兄弟不慎染上恶习,欠了赌债怕被?大哥责骂,害怕严总掏出家法门规,因此隐瞒了老大去借高利贷,被?本地?的高利贷公司团伙盯上。

借高利贷这种事,就是在自己面前挖了一个?被?迫放血割肉的无底洞。当利息滚得无以为继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直到疯狂的催债团伙砍杀上门,严小刀才知?道出了事。

严总手底下人出事,丢他的脸,是他自己管教?不严无话?可说。以严小刀为人处世的江湖义气,他一定替他兄弟扛了。

严小刀出头露面“抵债”谈判,但他万没想到对方如此蛮横、丝毫不顾忌他的身份也?不讲道上规矩,直接拔枪抵着?他的头,将他绑作人质扣押……

他遭到囚禁折磨总共有四五天,吃了不少苦头,那日子也?过得生不如死。好?在咱们严总是条硬汉子,挨打?也?不吭声,就用身子骨硬扛。血线从他鼻子和?嘴角不断流出,他听见对方凑近他的脸说,管你是谁家老总,谁的干儿子,钱再多欠一天,砍你一只手,多欠两天,再砍你另一只手……

严小刀那时在模糊的意识里思索,对方应当不是津门一带的地?头蛇,而是燕城郊区过来的黑/社?/会,一定来头不小、靠山势大、胆大包天。更没想到对方还不仅是要砍他手脚,这一伙人心狠手黑随意生杀予夺,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严小刀那时被?囚于一个?低矮的铁笼内,直不起腰。那伙人又?绑进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陆昊诚,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内,与?严小刀囚在一起。两人也?算是断头绝路上相逢的一对难兄难弟,尽管身份迥异悬殊,一场萍水相逢就结成了生死之交,挨打?都不会感到孤单寂寞了!

陆昊诚大约是被?踢断了几根肋骨,从鼻腔里喷出一股血,喷了严小刀一脸。

陆昊诚当日遭到绑架穿的一身便衣,但明明白白地?报了真身,说他是警察。

高利贷公司为首的人物十分嚣张地?说:“陆警官,我们早就知?道你是谁,我们要为难的人就是警察。”

……

严小刀就坐在陆警官的墓碑旁边,一排高耸入云的大白杨树下的阴凉处。山风吹皱他眼中一层水纹,他平静地?吸着?香烟。

凌河这回没有阻止小刀吸烟,他紧搂住小刀的胸口,搂着?他的人。一团团烟圈化作回忆的泡沫,在山间画出不规则的缥缈的圆弧,在风中幻化形状……

那些人,归根结底是要通过某种方式逼迫一位刑警队长?屈服和?投靠,逼一个?人在极端肉/体摧残折磨之下心智崩溃,跟随这些恶魔踏入恶势力的泥潭一去不复返。而他们逼迫的方式恶毒阴险,就是丢给陆昊诚一把刀,从严小刀身上搜出的尖刀,说,你们两个?人之间,今天只能活一个?,陆警官,您是聪明人,您打?算怎么做呢?

陆警官,别愚蠢地?死扛了,你放下固执的坚持、放弃继续与?我们作对,只要愿意跟我们合作,今天就放过你。你现在手里有一把刀,你就用这把刀捅进那位严先生的心脏里,我们就放你一命,立刻放你从这里离开。

……

天色像被?反转着?倒扣下来,突然暗了下去。

海滨城市的傍晚山风凉爽,昼夜温差极大。虫鸣不绝于耳,窸窸窣窣地?蛰伏在各自的山罅洞穴中,都像是因为这段充满血色刀光的残忍回忆而簌簌发抖。

严小刀那时已?经明白自己在劫难逃,死定了。

他不过是这场恶毒戏码的“添头”,一个?白饶的替死鬼,把他换成谁,结局都是一样,那伙人真正的目标一定是陆昊诚,就是要逼陆警官手上沾上无辜人命的鲜血,被?魔鬼绑架着?拖入黑暗深渊,再也?甭想换回一身清白。借陆警官的手杀他一个?命若草芥的平民,以此将一个?警察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将来必然被?迫弃明投暗,向魔鬼投诚出卖信仰和?灵魂……这是江湖恶人常用的招数,用心太?歹毒了。

然而,临湾城上空布满阴云的这个?4月22日,死的人不是严小刀。

陆昊诚至死拒绝戕害无辜的路人。

严小刀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丧心病狂的恶魔拔/出枪口,打?了陆警官二十二枪。

严小刀清楚记得一共打?了二十二枪。越是惨烈悲壮的事实在头脑中烙下的印迹越是清晰,每一枪都像击穿崩碎他的颅骨,让他宁愿这些枪是打?在自己身上。

那些人将凶器处理干净,枪把子沾上严小刀的指纹随意扔在地?上,随后钉死了门窗扬长?而去。

“凌河,你肯定以为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是那天在码头上被?你们绑架,你在我脚脖子上插了一把刀,让我流着?血熬了一个?小时。其?实,我这辈子最难过难捱的几个?小时,是三年前那一天,我和?陆昊诚警官同囚在阴暗废弃的地?下室里,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躺在我面前,不停地?流血,血流了满屋子,直到流干……而我却救不了他。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死掉。

“那些人是故意为之,没有一枪是打?在要害,全部打?在胳膊和?脚上。”

“你知?道一个?人全身的血量大约有多少吗?真的可以铺满一间屋子。”

“我当时对陆警官坦白,我也?不算是个?正经的好?人,你不该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你就应当直接捅死我。”

“陆警官跟我说,‘你别害怕,别发疯,你记住那些人长?什么样了吗?你一定会获救,把你记在脑子里的告诉市局的鲍正威局长?,他是你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你可别胆儿小撑不住给吓死了,你吓死了我也?白死了。’”

……

凌河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可能是单薄的衣衫不能护体,被?海边凉风激到了。

凌河一向是感情外露的人,把仇恨和?怨怒就刻在自己脸上,血喷唾面手撕仇人绝不掩饰,他一向认为他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一个?。他从来没有从小刀身上联想到这类的经历。严小刀眼底的一腔悲意和?浑身的湿凉感让他心口突然一阵骤缩,心脏被?浸泡在陌生的湿漉漉的情绪中……这种情绪叫作“心疼”?

凌河调换了姿势,从身后抱住小刀,那副宽厚的脊背在他怀中微微战栗。严小刀就是这样,一切苦难都默默嚼碎化开了咽到肚里,绝不将痛苦随意转嫁他人,不需要旁人分担,不惹旁人徒增烦恼困扰。

当这样一天来临,小刀突然愿意在他面前艰难地?倾诉,允许他品尝分担那么一小块痛苦的记忆大饼,把头靠他肩膀上寻求温暖的慰藉,这份信任依赖,让凌河十分受用。

这种惨事,假若换成哪个?性?情稍微软怂的人,比如梁有晖梁巨婴,恐怕早就当场嚎啕大哭,四体晕厥精神崩溃了。严小刀竟然还能撑住,没昏厥,没崩溃,一直清醒着?熬到警方最终找到他们被?囚山间的地?点。

严小刀很快就被?解除嫌疑,他是不知?内情的受害者。

经由这次变故,他与?鲍局长?相识,成为忘年之交。

“临湾天寿福园公墓西侧园第三十二排19号,2014年4月22日。”

这句话?成为他与?局座之间最方便的一个?暗号,因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陆昊诚警官葬在哪里,严小刀却知?情的。鲍局长?是明知?他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底细,对他欣赏有加并且网开一面,有意透露给他,“特批”允许他每年过来拜祭。

刑警队长?遇害,是当时震动警局的大案。案件真实细节一直没有对外公布,隐瞒至今,墓碑上不留陆昊诚的真名。这是因为过去三年以来,警方一直没能将幕后匪首绳之于法,只顺藤摸瓜捣毁了那间高利贷公司的外壳,落网了一群杂毛喽啰和?拿钱卖命的外围打?手,却晚了一步,没有能够找出主犯真凶,让此人销声匿迹于人海。

“没有抓到真正开枪行凶的人?”凌河追问。

严小刀脸上洇出一层痛苦神思:“我觉着?自己特没用,那些打?手、喽啰,我都一个?一个?指认了,但是我回忆不出那名主犯的长?相,公安局的画像专家都无能无力。那个?人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楚五官,只给我看了个?背脸后脑勺,我就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他开了二十二枪……我特别对不起陆警官。”

硬汉子平时一副江湖大侠坚不可摧的模样,偶尔无助脆弱才是最具有杀伤力,让人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凌河不得不像哄孩子一样,不停抚摸小刀的后背,再抚摸头发,无声地?吻住耳后柔软的皮肤……

直到把这人一身的毛儿都撸顺了,凌河才放开手。

严小刀昂着?头嚼碎口中烟蒂,眼角染着?两块明显的红斑,但没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发觉可能写得略虐了,抱歉~但是被虐到的小刀让人很想抱抱。

两个新名字:谈绍安,陆昊诚。

一切都是有联系的,我们去抓凶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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