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远道:“我带了个人过来陪你们一道玩。”她说着转过头,同身后裴渠道:“裴君请。”
席间哗然,之前议论过裴渠的孙娘子脸色更是一变。传闻都说裴七郎当年与上远之间似乎有点什么,如今上远这样将他带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诸娘子纷纷起身挪了位子,留了最边上的一个位子给裴渠。而另一边,王娘子亦是移了位子,让南山坐。
于是南山便正对裴渠而坐,她低头取耳环,总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上远重新坐回主位,并不打算参与这游戏,只安安静静看着。
她带裴渠过来有她的目的,既然她今晚见裴渠定会被人知晓,那不妨做得大方一些。何况,裴渠如今的心情,应当也不会好过。
方才她笃定同他说这一屋子人中必有皇帝耳目,故这时他往这些人当中一坐,恐怕已是满腹心思。
会是谁呢?
裴渠心中,此刻也是毫无头绪。
他看了看对面的南山,可南山却一直未抬头看他。
王娘子接过南山的耳环,宣布游戏开始。先由其中一组开始传递那枚耳环,背后手交手,从头传到尾,但耳环却可能在中途就被留在了某个人手中。
众娘子紧握双拳,伸至身前让对面一组的人猜,若猜错则要罚酒。
一轮轮下来,席间气氛已是十分活跃。
酒气混杂着熏香气味,令人觉得迷醉。上远静观了半个时辰,将席间每个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此时静静起了身,一旁内侍官很识趣地喊道:“公主回府——”
众人起身恭送上远离开,直到外面动静都听不见,这才又都坐了下来,继续方才的游戏。
裴渠每回都猜耳环在南山手中,却次次都猜错。
孙娘子又将罚酒递过去,王娘子则笑道:“小十九是藏钩高手,哪怕钩子当真传到她那儿,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别处去,可别看她双手展开空空,指不定呀——”王娘子说着在她身后细细一找,最后竟是在她后衣领里发现了那只耳环:“啧啧——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这得多难?裴少府坐在她对面都发觉不了么?”
裴渠看看她,南山则一脸无辜,仿佛在说“玩游戏就该这样嘛若容易被猜到岂不是很没趣”。
她什么都玩得好,什么都做得好,是个奇才,却万分古怪。
裴渠看着她走了神,连手中罚酒也未及时喝掉。王娘子催促道:“裴少府不可耍赖,愿赌服输,须饮尽了才是。”
与裴渠截然相反的是,南山次次皆能猜中,于是滴酒未沾,简直是藏钩界的常胜将军。
她是娘子们眼中的小怪物,因怪物既不属于男子界又不属于女子界,娘子们对她并没有对待异性的猜疑和对待同性的嫉妒,又因她家世可怜易得同情,故而大多娘子都是很喜欢她的。
娘子们又接连夸赞了她一阵,又开始了下一轮。
半个时辰过去,夜已很深,席间已有娘子醉倒,王娘子便说:“今日便到此罢。”她招呼了随行侍女进来服侍各娘子回馆舍歇息,自己则起身又同南山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南山将画卷重新收进包袱,再抬头便看到了伏在矮几上的裴渠。
如此不胜酒力,居然还好意思做她的老师?她以前可是、可是很能喝的!她娘亲都说她是小酒鬼呢……
待娘子们都走后,屋内便只剩了残羹冷炙和昏黄烛火。再热闹的筵席到最后都是杯盘狼藉,一片凄清。南山深知人走茶凉的道理,她早已不觉得难过。
她伸手一摸耳垂,想起来还有一只耳环在旁人手里。
而她清楚记得最后一轮,娘子们都浑浑噩噩,同样意识不清的裴渠紧紧将她的耳环攥在手里,没有再藏于任何人手中。
她在裴渠身边蹲下来,借着昏昧灯火看他侧颜,手则伸到了台面之下,精准地握住了他广袖中的手,然后像个恶毒嬷嬷一样,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将他的手给掰开,如愿以偿地取回了自己的耳环。
她捏着那还带有温度的耳环对着光看了看,又傻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怀襟中取出一朵还带着残余香气的小叶栀子,低头嗅了嗅,最后将它放到了裴渠的鼻子前。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观白忽然探了个脑袋进来,看一眼醉酒了的徒弟,连忙同徒孙说:“出来!”
南山回过神,起身拍拍前襟上的褶子,连忙出了门。
她关上门的刹那,裴渠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