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月,春寒料峭,尤其晚间,更是清冷。
只是姑娘们爱俏,春分刚过,便都穿着漂亮的洋装穿梭在各种交际场合,或者小型的私人聚会。
对此,吕老太太颇有微词,时常念叨着,“洋鬼子的衣服穿不得,洋里洋气的,没得端庄。女儿家还得穿旗袍,秀秀气气的,叫人一瞧,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
小辈们听腻了老太太的陈腔老调,也不敢顶嘴,不过该怎么穿还怎么穿,倒是更来劲儿了。
月桥从外面回来,进门便脱去连帽斗篷,急着凑到火炉子边上烤手。
大太太瞧她脸和手都冻的通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真是作死,这冷的天穿着裙子在外面乱晃,明儿生病了不舒坦了,别嚷嚷着这疼那疼的,可没人管你。”
月桥吐了吐舌头,没去接话,倒是跟一旁看书的子衿聊了起来,“俏佳人出了新的月历牌,是外国的一个电影明星,她穿的那件白色洋装真好看,我问过洋行的老板,他说从西洋请来的师傅过两天就到,照着样子能做的一模一样,咱们也去定制一身?”
子衿合上书,兴趣不大,“年初不是才购置过吗?还没怎么穿呢,又要买?”
“年初购置的那件洋装,奶奶寿辰时都穿过了。这件是下个月左将军夫人生日会上穿的。”说起左将军夫人的生日会,月桥脸上洋溢着喜悦,语气更是兴奋,“我听说那天去的都是华阳城里有身份的人,将军夫人还特意写帖子邀请本地的名门闺秀,说是要与年轻的军官们联谊。听着就觉得有趣,现在华阳城里的小姐们各个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在将军夫人的生日会上大放光彩呢。父亲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一张帖子,说是让你我还有琼羽都去瞧瞧见见世面。”
子衿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一张帖子去三个人不大好吧,而且下个月学校也有活动,不晓得得不得空……”
月桥满是失望,“你要是不去,就剩下我和琼羽了,那我也不去了。”
子衿瞧出月桥是很想去的,也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就说:“你去回来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外面一阵铿锵,由远及近,不用说也知道是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吕文政就进屋了。
月桥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爸爸……”
子衿轻叫了声,“舅舅……”
吕文政点了点头,就吩咐下人开饭,又训斥着管家,“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瞧瞧咱们吕府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我的汽车,轮胎要擦的跟新的一样……”
子衿时常觉得舅舅这句‘吕府’实在是言过其实了。
住宅称得上‘府’的,大抵都是名门望族,舅舅不过就是一个中级军官。在保安队任职有些油水,所以经济上算得上阔绰了。
所谓的吕府其实不过就是一栋规矩的四合院,老胡同里一户殷实的人家,在华阳城里也只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说比不得子衿从前的家,不过院里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整天来来回回的,倒也热闹。
常言道,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吕家却不兴这一套,到底是草根出身的,学不得文人雅士那套斯文。
饭桌上,老太太就着月桥身上的洋装老生常谈,念叨起她年轻时时兴的花边滚牙子小袖衣,配上长袄裙,那是真真儿的好看。
月桥不以为然,拉着身上的洋装料子,说:“现在就兴这个,您说的小袖衣长袄裙早就不时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