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吗?
是不是应该走了?
事已至此,还死皮赖脸地坐在这里的我,真的是太过自取其辱了吧?
的确很想逃跑,想马上冲出去,冲出办公室,冲出走廊,冲进外面冷峻的夜晚。这种念头大概叫落荒而逃,就跟暴风天想要狂奔到雨檐下,每一颗砸下来的冰雹足有拳头大一样,也像眼看着摆放在桌面的水杯就要打翻,里头的开水即将尽数烫在我的大腿上。
真的,非常非常地,想要逃跑。但我的肢体,跟着我的声带一道,罢了工,好像是无助、无力一类的感受,把我死死钉在了座椅上,钉坐在江医生对面。
感官也变得迟钝了,鼻子忘了怎么酸,连哭的力量都没有。
我就不作声地望着他,大脑空空,快了无生气到了无生趣的程度。
江医生应该是以为我在思考和决定什么,站了起来,让开桌边的位置,供给我一扇可以脱身的门口。接着,他慢慢走到门边的置物台,从上边拎起一只银色的热水瓶,说明去向:
“我去趟茶水间,过会就回来。”
说完就拐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赠送了我一个足够平和情绪的当口,如果我想离开,也可以趁现在。
他去倒热水,我却不声不响跑了,把他一个人撂在这。所以,主动权是在我,他是被抛下的那个,我一点都不丢人,他才是被放鸽子的蠢蛋。
我的视线停在门边,江医生白大褂的一角,刚才就从那儿闪现过去,干净隽逸,好像还有幻象留在我眼底。
他那么周道,周道得让我感激到伤心。
我宁愿他冷言冷语,把刀刃磨得再锋利一点。而不是在棉花糖里戳着一根钢针,舔啊舔的就甜丝丝到忘我,扎到舌尖才恍然惊觉,但那会,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想到这,我的鼻尖忽然有了知觉,那股子沸腾的酸意就从这一点被打开,火舌燎原般,席卷了我的上身,四肢,手脚,眼睛……我的眼眶立刻就热上一圈。
没一会,江医生回来了,他给了我足够充裕的时间,也许有三分钟,或许更多。可我大概让他失望了,还粘在椅面上,动都没动,保持着原先的坐姿,衣服皱褶都没变,僵硬得像是一动就会咔嚓咔嚓响那样。
我从桌后跟他对视了一眼,他对“我怎么还在”这件事并没太多诧异,相反的,他的眼光里还有些许明了滴落在我脸上。
他又走回置物台,屈身从下方柜子里取出一只闲置的玻璃杯,悬空在一旁的池子里拧开自来水冲洗。接着拔掉热水瓶塞,倒进去半杯开水,晃着烫了烫,倒光。最后才接满整整一杯,端着那杯水折回来,搁放到我跟前。
袅袅白气从杯口冒出来。
“喝点水吧,”他又在我对面坐下:“刚刚吃饭也没喝汤,不齁么。”
“噢……”我呐呐应着,随即把两只小臂架上桌缘,打算双手包住水杯。
江医生紧跟着提醒:“注意点,刚烧开的水。”
我的手指也顺意地刹车在玻璃杯附近,有热源隔着空气传递过来。我紧盯着那些消融在半空的白气团,像它们一样自取灭亡般问:“你是不是特奇怪我怎么还不走啊。”
“没,我不喜欢妄自揣测别人的行为,也不会苛求别人该怎么做。”江医生的回答很官方,很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