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辨喝点酒就像脱缰的野马,止不住往舞池里冲,转头的功夫已跟四五个女子跳过舞。
他身子骨那么弱的人怎能干出这等事?赵云满脑子想的是把他拉出来,按他坐好,待酒醒了再说。
没想到刘辨酒醉的力气还挺大大。赵云稍不留神给他推开,背脊抵上身后的墙壁。刘辨再一个扑将上前,脑袋往他肩膀上靠住,站着沉沉睡了过去。
真的睡着了?
赵云轻唤几句陛下。
陛下含糊不清嗯嗯两声,粘住他的肩膀不肯走。两只手环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个姿势,就像陛下平日里抱着枕头睡觉的模样。
他是真的睡着了。
赵云心里头紧绷的弦逐渐松开,化作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和感慨。
——真好,师弟已经好久没有抱着我入睡了。
赵云的师父是举国有名的枪术大师童渊。在赵云之前,童师父已收过两个赫赫有名的徒弟。一个是号称北地枪王的宛城侯张绣,另一个是威震西川的大都督张任。
师父曾信誓旦旦地说,老夫一生不再收徒,子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言罢第二天赵云多出个师弟。卡着门缝进来的师弟。
那年赵云十岁,刘辨八岁。刘辨个头小得很,只及师兄的胸口,手短腿短人还瘦,看起来就不是练武的好材料。
师父不教刘辨功夫,放着他整日四处溜达。刘辨总爱拎个小竹篓,爬到白石山的半山腰给师兄送饭。师兄忙着练武无暇吃,他就找块石头坐得高高的,当着师兄的面吃。赵云毕竟也是孩子,被馋虫勾得不行,只好放下手中的枪同他一起吃起来。
每天送来的菜样都不同。有时是肥牛,有时是鹿筋,甚至还有山里不常见的鱼类。以致于赵云忍不住问:“你家是给人做饭的吗?”
“不是。”少年往他身边凑,“我刚学的。好吃吗?”
赵云实话实话:“没熟,有点生。填饱肚子足够。”
少年乖乖地哦了一声:“下次一定。”
下次再下次,每次总欠些火候。赵云不是特别挑剔,吃人东西,知恩图报:“你给我送饭,我教你枪法。”
“我不用习武。”少年的小短腿悬在大石头外侧,欢快地摇着,“师兄会保护我啊。”
赵云实话实说:“我的枪法还不够好,护不了你。”
“那就我先保护师兄。以后师兄变厉害了再护着我。”
“你都不会武功怎么保护别人?”赵云揉揉师弟的小脑袋。他很高兴。虽然师弟爱说大话,心总归是好的。
小师弟站起来,也伸手摸师兄的头:“有些事不动手也能解决。师兄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做到呀。”
那时候的赵云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放眼望着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春水寨,咬紧牙关:“我想报仇,你也能做到么?”
春水寨是白石山一带的山匪大本营。寨中约有四五百众,声势浩大,连当地官府都不敢管。除去打劫过路的外地人,平日寨子全靠勒索本地人维生。赵云的爹妈正因延误交粮,给他们吊到寨子门楼前活活晒死的。
赵云每天刻意爬到山腰位置练武,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仇人还在脚下嘚瑟,武功不可懈怠。
赵云倒不指望小师弟能做什么。他只是压抑得太久,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小师弟当场应得爽快。
赵云夜里回去睡觉就忘了此事。不料三天后再来同样的地方练枪,望见春水寨处火光冲天。火势越扩越大,久久不息,连同寨子周围的枣树林也给笼罩在火力。
这一天,师弟没来送饭。
赵云隐约感到不安。
火,该不是师弟放的吧?
他一个几岁的小毛孩放火烧山?
赵云慌了。飞快跑下山。春水寨边上的光景比远看的要更加惨烈。巨大的黑烟遮天蔽日。黑烟里不住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鼻间是浓烈的烧焦的气味。火舌已将寨子团团包围。别说是人,连一只猪、一头羊也没能逃出。
春水寨就这么烧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