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云上药成了刘辨的专利。自打前番给赵云讲过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后,赵云上药时可乖可乖的。
赵云不知跟谁也学了点棋,装模作样地摆着,要学故事主人公的范儿。他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己跟自己下。刘辨定睛一看,好家伙,下的五子棋。
刘辨也只会五子棋。随手指着棋盘道:“下这,不然白子横竖都要有四枚啦。”
赵云依言落子,频频点头。他一声不响地把棋盒往师弟身边挪了挪,想跟师弟下棋。
师父文武兼修,爱耍枪弄棒,也爱下棋。小师弟不爱习武,便时常师父拉着对弈。听师父说,小师弟的棋艺臭得很,下起来完全叫人提不起精神。后来小师弟想出了一种新棋,师徒两人才下得格外起劲。
师弟逢人就说他的棋好。简单,便捷,不用废太多脑子。连山脚下的村夫农妇都能下。
师弟说得真没错。偶尔师兄弟二人下山帮人干活,师弟就摆上几局,现场教学。村里的耆老最先上的路,再来是家里烧饭织布的妇人,再后来连忙于农事的男人也下起来。师弟的棋真是随时随地都能下。几个农夫田忙休息的功夫,坐在田埂头歇脚,往地上划个井字或九宫格,五子棋变三子棋,下得不亦乐乎。
赵云起初是不关注这些的。他一人能干两人活,放着师弟跟村里人嬉戏,只要不走丢就行。
后来竟发现师弟比他还受欢迎。师弟但要在村里下盘棋,总有好多人围着看。每次干完活回山,挂在师弟脖子上的蔬菜瓜果串比他的多得多。
赵云不是个妒忌的人,只是好奇师弟的棋当真有那么大的魔力能把人全都迷住?
终于有天夜里赵云忍不住跑到师弟床边:“我也想学棋。”
师弟从被窝里钻出枚脑袋。他老爱缩被子里睡觉。
师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师门规矩严,夜里需睡好觉养精蓄锐,白天才能习武练功。要抓着谁深更半夜胡闹的,明天非罚挑三十桶水上山不可。
赵云不怕罚。挑水当锻炼身体。师弟身子弱,老怕罚了,每到夜里必定老老实实呆床上。
赵云白天没空练棋。白天阳气炽盛,宜动不宜静。他的主业是练武。练棋不过心血来潮。既然如此,赵云权当算数。
师弟忽然叫住他:“上床教你。”
少年们总是很随意的。赵云兴冲冲地钻进师弟的被窝,给他打包票:“明天要是受罚,师兄把你的份一并担了。”
刘辨笑吟吟地摇着头,唤赵云去看他的草席。师弟睡的床正在床边,夜里皎皎白月高悬明亮,照得席上的纹路一清二楚。席子用深浅不一的草茎编织,编成纵横交错的棋盘。床边的窗台则摆上两小袋颜色相异的花瓣。那就是师弟的棋子。
师父曾说,但要有功夫,天下万物皆可为兵刃。到小师弟这,真是天下万物皆可为棋了。
师弟的棋果然易于上手。横纵斜但要五子相连就可取胜,旁的再无多少繁琐的规矩。习得新棋只需眨眼的功夫,可要从师弟手底下赢一盘,真是难于登天。
一盘棋下得很快,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师弟同他下过十来盘,收了花瓣:“师兄你该歇息了,明天才好练武。”
赵云输得怀疑人生,忍不住说出少年心中的困惑:“我还想把棋练好,跟师弟一样受人喜欢。”
赵云从小就没了爹娘,离了村子跟师父习武。平日甚少同外人打交道。即便下山帮工,也常去同师父熟稔的耆老家里,同旁人交往实在不多。他想不明白,何以同一个师父出来的、同样来帮工的师弟,就能得到全村人的青睐。
十来岁少年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师弟会下棋而他不会下。还有,师弟能用花瓣和草席当棋盘。
师弟往他眉心上贴枚花瓣:“傻师兄,我跟他们聊得来,是因为我愿意同他们下棋。你要愿意的话,他们也同你聊得来。不信你试试?”
赵云还真的去试了。他的棋不咋的,输多赢少,时常被嘲笑。可就这么被人笑着笑着,村里的人明显待他好了许多。往前向来不邀请他参加的村宴,此番特意给他留只烧猪腿,可见是拿他当了自己人。
赵云还记得那时候小师弟说,要把棋艺推广到周边的村子,最好办个什么比赛,让大家感情更熟络。
后来不巧赶上灾年,逃荒的逃荒,乞讨的乞讨,小师弟的愿景也就此耽搁了。
赵云光顾着想从前的事,棋盘上很快又败下阵来。
刘辨正好给赵云把药上完,拍拍他的肩膀:“棋痴收摊啦。”
赵云回过神。手中棋子冰凉,系用上等璞玉所制。手下棋盘沁人心脾,里头藏着一整块的龙涎木香。这副棋盘系太师府送来替吕布赔罪用的。纵然名贵,总比不过师弟床上的草席和花瓣,也比不过当年终日无忧的恬淡心境。
赵云想起师弟当年的念想。他已贵为天子,总可以实现了吧?
“陛下,臣但请办赛事,就赛五行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