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丰身体一震,冷冷的回头盯着时灿。
时灿也是刚刚才想到了这一点,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其实算是她的试探,没想到殷丰的神?色反而证实了她的猜测。
之前在夏宁村,李老板的话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父子成仇的两个必要条件,她毫不犹豫排除了一,因为殷栖寒的身世绝对不会那么狗血,他有?着?极强的阴阳术法天赋,必定是殷家生出来的孩子。
一直以来,时灿的考量都在第二个条件里徘徊。她以为,殷栖寒和殷丰之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出来而已,但刚刚,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是真正的父子,可以解读为,儿子不是亲生的。也可以解读为——父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最开始,殷丰就不是一个“父亲”。
时灿的语气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没有破绽,殷丰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她诈了一句:“灿灿,你这姑娘真的是很聪明。如果我是真正的殷丰,有?殷栖寒这样的好孩子,还有?你这么招人喜欢的儿媳妇,那我肯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殷丰不再跟时灿说话,他看着?殷栖寒被手下架到了屋里,转身跟上去走了。
殷丰的手下引着?时灿进了屋,韩晶还站在门口,时灿走到她身边时,她忍不住开口:“你还真是嚣张。”
时灿本来懒得理她,但听她开口说话,她脚步还是一顿:“韩晶,你那天说,成为鬼师就可以见到你妈妈,你说你什么都不想做,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见到妈妈。我问问你,你见到了吗?”
韩晶立刻反唇相讥:“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
“那就是没见到呗,”时灿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韩玉梓早就越狱了吗?她不在地府,就只能在人间,但是她没来见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时灿很少说这么刻薄犀利的话,其实她还可以讲得更狠,但是面对韩晶,这个自己真心相待二十年的好朋友,说的话再不留情面,也带了规劝的心意。
可是面对这张脸,规劝也不可能是温言软语,只能在她心上扎一刀,让她清醒清醒。
韩晶的面子功夫很好,从她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她心里有?没有波动。甚至她还语气平静的转移话题:“灿灿,我知道你很勇敢,但是你真的低估殷丰了。他不会受你威胁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时灿的心微微一动,韩晶掌握的信息不少,她仔细听着,希望可以分析出更多。
但韩晶却没有?再透露,她轻声说:“说实话,只要他想,他大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你,杀死我,杀掉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包括殷栖寒。”
既然韩晶不再多说,时灿没有?跟她纠缠的心思了:“大晶,你也高估他了。是的,他有?能力杀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不想。在他面前,有?比杀人更重要的事,这就是他的弱点。”
***
时灿再一次从窗户外面翻进屋时,殷丰的烟差点没拿稳。
“你嫌命长了吧,时灿,”殷丰冷冷的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只留着?你的魂魄,一直到殷栖寒的使命完成。你别以为我刚才没动手,就是你威胁住我了。”
时灿说:“别太自信,我本来就能威胁得了你,来之前,我往自己的魂魄中埋了一把魂针。你能动手要我命,我也能动手把自己的魂魄弄成一把灰。”
殷丰嗤笑一声,忽然一把甩出两只匕首,速度快的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时灿瞬间被两只匕首一起洞穿了双手手腕。
没有血流下,但匕首上缠绕着?一股诡异的黑气。
“没有阴阳手,你还能把自己弄成魂飞魄散吗?”殷丰挑眉笑着?问。
时灿脸色发白,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叫出声。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好像暂时没有?办法。”
殷丰似乎心情不错,没再动手,他回到书桌后呃椅子上坐好。还挺有兴趣的问:“你翻窗户进我书房,又因为什么事啊?”
那股最初的痛楚忍过了,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捱,时灿脸色虚弱,但那股张狂劲儿还不减:“我这不是想回忆一下当初嘛,之前你扮猪吃老虎,我拆穿你的压魂阵时心里还挺得意的,但其实你那会儿,肯定很看我笑话吧?”
殷丰笑了笑,毫不避讳的承认:“也没有,我的确被你气了个半死。”
“我以为欲盖弥彰的搞出一个压魂阵,殷丰这个又蠢又毒的形象会立得不错,你就不会再往下追查。但走到今天,我只能说,你确实了不起,不愧是明纯星。”
时灿看着?他:“我能问问你,你真名叫什么吗?从哪儿来?你那个法阵又是要做什么?”
见时灿都这样了,竟然还心情很好的跟他说话,殷丰冷笑了两声,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这个时代有?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我的事情,你还没资格听。”
时灿抓住一个点,就能揪着不放刨根问底:“这个时代?挺有意思的。那你是哪个时代的呢?”
“你那个铁尺,通身泛黑,有?点像氧化的青铜器,推算起来,你应该也是一件老古董吧。”
殷丰的眉目有些舒展,他摇头感慨,“殷栖寒这小子眼光真好,如果你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应该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但是可惜了,你不配。”
他好像还挺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一旦法阵开启,你们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茶,一点一点的啜饮着。时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这个藏在殷丰身体里的魂魄,应该有很强的倾诉欲,他其实是很想找个人说一说的。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这么撒野,还能忍着?不动手杀她。
不能逼得太紧,时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要不这样吧,我就问问你的名字。我总不能还叫你殷叔吧?你都占了我二十多年便宜了。”
“别说当你一句叔叔,就是一声祖宗我也担得起,”殷丰有?些不屑的勾了勾唇角,“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很快都不会在这个世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叫浮生,是我的主人从水中把我救起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他说这话时,声音忽然变了,不再是中年人的低沉,而显得年轻许多。
忽然间殷丰的身体一弹,一道?白影从他身体中冲出,殷丰的身体像是睡着一般了无生气的歪在椅子上,而那道白影在时灿面前站好。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宽大的广袖和衣角逶迤在地上,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腰间,有?几缕额发在他面如冠玉的脸前轻轻飘荡。
“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对着这张脸,时灿实在无法违心的说不好看,因为他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古装版的殷栖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