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当时……”谢涔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殷寒未多想,转身走了。
回绣娘家时,魂断山罕见地下了雨。
山间的阴雨特有的寒凉,仿佛要侵袭人的肌骨,钻进五脏六腑取暖。
绣娘娇小的身体躲在阴影里,正擦拭着油纸伞准备出门。
“小道士,你?回来了?”
“嗯,”殷寒疑惑,“阿姐要出门?”
“对啊,给我相公送伞去,”她抬头露出笑容,见殷寒身上湿了,问?:“怎么搞的,身上都淋了雨,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她两条柳叶般的眉毛拧在一起,跑到桌前盛了碗姜茶,“快过来,正好我煮了姜茶,喝!”
她将那?瓷碗砸到木桌上时竟有丝豪迈,仰着头觑殷寒。
殷寒谢过,端起那?姜茶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身体暖了起来,驱散了一切不?痛快,舌头麻麻的,他抬眼,恰好对上了绣娘的笑面,这才觉得诡异。
现在不?是白天吗?为什?么江尧会出门,不?应该在家中睡觉?
绣娘眨眼问?:“好喝吧?”
殷寒乖巧地点头。
“好喝就行,”绣娘嘀咕,“这次煮得仓促,希望阿尧也喜欢喝。”
她抱着油纸伞,轻声:“那?我出门了,小道士记得换身衣服。”
外间雨纷纷,绣娘敞开?门,那?热闹声与腥味便像是极具侵略的野兽,感染了屋舍。
绣娘抬起头,看霭霭的黑云,白皙的面容上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阿姐,”殷寒起身,拉住绣娘,笑,他的乌发?散乱,眉眼诚恳:“阿姐若是不?介意,我帮你?送吧?”
绣娘一听,整个人像是绷直了,本?能地拒绝:“不?行!”
她吐字快而急,一出口自己也愣住了,“你?上回……”又不?语。
“为什?么不?行?”殷寒追问?,语气轻松,“我又不?会做什?么,阿姐这么帮我,留我住宿,让我不?至于留宿街头,我帮着送把伞罢了。”他是玩笑的语气,却不?露声色地看着绣娘,“外间雨大,若是出去,不?论?打不?打伞肯定都湿透了,若是如此,反正我都成了落汤鸡,湿一个人便够了,阿姐呆在家中吧。”
绣娘吸了吸秀气的鼻,握紧了拳头,“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她迟疑,意有所指:“只是送伞?”
殷寒点头:“是。”
绣娘垂下眼帘,嘴唇翕动,最?后?抿唇摇头,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打起精神般,笑盈盈地看着殷寒,“你?好好换身干净衣服,下雨天别乱跑,早点休息吧。”
殷寒也没再请求,只是说?:“那?阿姐早些回来。”
绣娘娇小的身影隐入风雨中,像是与巨大的风暴共同沉沦。
殷寒沉默了一会,看着绣娘逐渐消失在视野,才快步走到方桌旁吹灭了油灯。
屋舍陷入黑暗,一个身影同样?迈入风雨,而后?轻轻合上门。
殷寒跟着绣娘,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披斗笠,孤零零的一个,倒不?太容易被发?现。
他们绕过了桃源村,一路向后?,最?后?停在一片荒芜的坟地上。
旺盛的野草扎根于矮坟在雨幕中挣扎,坟地的中间站着垂着头的男子。身材英伟,本?该顶天立地,可偏偏是忧伤的。
绣娘举着伞停下了脚步,她久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江尧,许久,才感到寒凉般摩挲自己的手臂,快步跑了上去。
江尧并不?理?会她,人像是死了,木头桩一样?的呆呆立里。任是拍他的手臂,打他的肩膀也不?理?会。
“又是这样?啊,”绣娘松了口气,如释负重,嘴里嘟囔着,“我就知道,幸好呀。”
她用绣着鸳鸯的绢帕擦拭江尧满是雨水的脸,而后?轻轻笑出声,“这一淋雨定是要得风寒了,幸好我有远见煮了姜茶,晚上回家你?就是求我,我也逼你?把一锅子都喝下去。”话到最?后?,她的语气居然恶狠狠的。
绣娘将怀里抱着的伞也撑开?,拽过江尧骨节分明?的手,让它们拽紧了伞骨将伞固定住。
如此,便不?会着凉了。绣娘端详一番,心满意足,上前凑到江尧的脸旁,在他溃烂的皮肤上印上一个湿漉漉的带着雨水咸味的吻,温柔得像是迷途的蝴蝶亲吻鲜花馥郁,一触即离。
“哗啦啦——”
雨水大了许多,绣娘被雨点打得找不?到地方站脚,山间的雨水很少如此充沛,她抖索了两下身体,骂了几?句,“坏天气。”便先行离开?了。
从?始至终,江尧没有给过她半丝半毫的反应。
等她走远了,殷寒才上前去。
他不?明?白,江尧这是怎么了……晚时见他还活跃,怎么此时像是痴傻了一般目视前方?
殷寒顺着江尧呆滞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一座矮坟,平平无奇,在一众矮坟之间不?大起眼,若说?哪里特别,大约是上面刻着的字,游云惊龙般写着痛楚:“亡妻云绣之墓,夫江尧立。”
殷寒以为自己看错了,蹲下身体凑上去确认。
“亡妻云绣”,他没看错,真是“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