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上了?被褥的床更为松软。入夜,殷寒侧卧在床榻上,鼻息之间都是熏香的味道。
房间内的白梨花烧得正浓,是清浅淡雅的白雪香。
屋内没有燃灯,便是昏暗一片。
晚间睡觉时,谢涔把床留给他,自己便睡在了地上。
少年垂着眼,乖乖巧巧地说:“师兄睡床就好了?,我不?需要。”
像是个良善之辈。
而此时,殷寒听着身后平淡的呼吸声,安安静静地,更是莫名觉得谢涔是只温和善良的动物。他放下心?来,谢涔应该是睡熟了?。
殷寒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连日的大雪叫采莲镇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白日里没有机会,现在殷寒便可以就着雪的光亮检查自己昨日受伤的手腕。
还没有结痂,只是附上了?一层丑陋的血皮,咕噜噜地起了?泡,像是振翅带着细柔毛的蝴蝶,栖息在白到透明的手腕上。
丑的要死。
殷寒活动了一下手,仍旧有些疼。
虽然他怕疼,但疼痛尚可忍受,只是却有些无奈:等手好了,他就该上十二仙山去找他爹了。
是生是死,怕是早有定数。
在此之前,他还要回?剑宗拿到飞光剑。
希望重生后……飞光剑依旧顺手,帮他斩掉殷道衡这个祸世的大魔头。
看着窗外的雪景,殷寒不?觉有些出神,倏然一阵暖意,一件厚重温暖的外袍轻轻地搭在他身上。
“谁?”殷寒警觉地回头,散乱的长发胡乱从肩膀上垂落,露出脆弱的后颈。
没有看到人,眼前陡然变成一片黑暗,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陷入了诡谲大梦。
师父给殷寒上第一课时曾经说过,梦会给人答案,真真假假,难以辨析。
十二仙山有一种秘术可以拭去人的记忆,让所有的人都不记得他,他也不?记得所有人,被种下这种秘术的人有一种征兆——不?会自然地做梦。
一旦有梦,只说明两种情况:
其一,是别人引你入梦。
其二,这秘术要松动了。
……
死城,寒鸦栖。
殷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还是他记忆中重生后第一次做梦。
眼前,是陌生的一切。
他脚踩着烂泥,很是困难地一步步朝前,耳畔是一片死寂,残骸堆积得漫山都是。
旗帜横七竖八地插在人的身上,鲜血早就凝固了,成了?一片黑。
等迈过了?一片寂寥,才终于有一缕哭声传来,轻轻地,像是游丝。
等近了?才发现是个男孩,哭得呜咽。
他被抱在父亲伟岸的怀抱里,可是他的手却举着一把普通的菜刀,直接插入他死去父亲的心?脏。
“殷寒,你到鸿元仙城了吗?”千里?传音的符咒是画在殷寒手上的,那声音是谢砚秋的声音。
“师兄?”殷寒愣住,嘴唇翕动,眼眶微微发热,是谢砚秋!他犹豫,看着手上的传音符,确认:“是师兄吗?”
谢砚秋像是没听到殷寒的话,自顾自交代:“你到了啊,到了就好……”喃喃,“哎,这就是我上回?在人间听到的那个坏消息——鸿元仙城被灭城了,鸿元是你父亲的故国,但却被他设下了?条件死阵,这阵法已经兑现,就不可逆。看那情形……阵法应该是在蛊惑城里的人杀人,每日必然要杀一个,不?然自己就会死。殷道衡还做了?手脚,只要被杀,这里?的人就会被阵法撕碎魂魄,成为邪神降世的祭品。”
谢砚秋的声音很冷,也极其无奈,“小寒,我说过了?,这座仙城已经没救了?,可你却偏偏不信,非要去解救他们,我知道你是愧疚,但当我发现的时候这座城已经死了太多的人,现在一切估计都要结束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再者,这毕竟是你父亲犯下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
殷寒哑然,看着尸横满城,突然领悟过来……这里?便是谢涔说得已经作?为祭品不?存在于世的那座城。
鸿元仙城。
殷寒大约听说过,是一座名声不显但历史悠久的仙城。
这里?竟然是他父亲的故国,他父亲当年便是出生在这里?,也曾是这里?的太子,受人敬仰。
殷寒看向眼前堆叠的死尸,每一具,新的旧的,都是极致的痛苦。
他想反驳谢砚秋,可是谢砚秋却继续说话,像是殷寒已经给了?回?答:“怎么可能和你有关?小寒,你别钻牛角尖!说什么?‘就算不?是你父亲的儿子’这样的话,如?果真的不?是殷道衡的话,你何必这样让自己内心?煎熬?你完全可以做得到的去做,做不?到的冷眼旁观——这本来就是情分与本分的差别。你再想,殷道衡是为了?你吗?”
“他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那你何必去觉得这座城池的人死去是你的错?我们为了?阻止邪神转世真的降世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如?今你何必非要揽下不?属于你的错?”
殷寒细细听着师兄的教诲,心?里?却不赞同。
这个梦大约是当年事,梦里有一个他看不?到的殷寒,而除了殷寒,所有的人都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动。
不?过是真是假,殷寒不?得而知。